彼此的沉默溶化成片刻的寂靜,寂靜中,童聲陣陣,開始振蕩著凌山泉的耳膜……
「爸爸,天上到底有多少星星呀?」小川伸出稚嫩的手搖著凌山泉。
「你說有多少就有多少?」凌山泉翻了翻文件,看了小川一眼,不耐煩地說出這句話。
「可我怎麼數不清天上的星星呀?」小川沒有離去,繼續纏著凌山泉。
「找哥哥和妹妹幫你數,別來煩爸爸,爸爸有事。」
「可他們不跟我玩,哥哥說了,只要我數清了天上的星星才能跟他們一起玩。」
「那你趕緊去數,數完了就跟他們玩,爸爸有事,你不要在這裡煩了。」
「我不嘛,那星星數著會跑的,我要數爸爸的鬍子。」
「小川乖,爸爸真的有事。」
「不嘛,我就是要數爸爸的鬍子,媽媽說過天上有多少星星,爸爸就有多少根鬍子,我要數爸爸的鬍子。」小川調皮地鑽到凌山泉懷裡,還輕輕地把臉貼在他的鬍子上紮了扎嘻嘻道:「爸爸的鬍子真好玩。」邊說邊用手去拔拉鬍子。
「小川聽話,等爸爸看完這份文件再數,**阿姨還在等著爸爸回話。」凌山泉皺了皺眉頭後就把小川從懷裡掀了下來。
小川委屈得哭了起來:「爸爸真壞,只要**阿姨,不要小川了,我討厭爸爸,你是個壞爸爸!」
……
輕柔的月輝沁入凌山泉的心底,他沉浸在回憶中,小川的童音帶著濕潤的夜色在他的心中久久迴盪,他不知道乖巧的小川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怪異?雖然他知道凌川在情感上有些失落,但沒想到他的性格會變成這樣,一種深深的自責讓他老淚縱橫起來:「小川,都是爸爸不好,沒有考慮到你的立場,這些年讓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都是爸爸不該把你送出去,當年要是把你留在付姨身邊,或許你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怨恨,也許我當初的想法真的有些欠妥……」
「收起你那自私的眼淚吧!我不需要你極端的自責,還是把你極端漠視的眼睛抬高點,在我的印象中,你不具備那種處處為別人著想的品行,你有的只是獨斷專行,我的眼淚、我的乞求都是不值一提的,只要你認為是對的,我就只有聽任你所有的安排……」凌川有些情緒失控地在廳裡吼叫起來,甚至還揮舞著雙拳砸向自已。
任憑凌山泉如何自責都不能讓凌川安靜下來,紫蝶聞訊跑出來,她和付竹一起迎著凌川的拳頭,試圖控制他亂舞的拳腳。
傭人們也跑了出來,大家七手八腳想制住凌川,雙拳亂舞的他繼而轉變方向,揮舞著拳腳,咆哮著砸向勸解的人,他自已也不知道打到了誰,亂拳揮向靠得最近的身影。只聽到哎喲一聲,紫蝶已撲到他面前,緊緊地抱住他的雙手,嘴角流著一絲血跡,他心裡咯登一下,失控的情緒才停了下來,隨即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付竹遞給紫蝶一些紙巾,讓她拭去嘴角的血絲,然後轉身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凌山泉自責的淚眼一直注視著地上的凌川。
看到跌坐在地上痛哭的凌川,紫蝶心中有種難過的感覺,她看了看紙巾上星星點點的血跡,然後扔掉紙巾又上前去想把凌川扶起來,凌川順勢揪住紫蝶的衣服領子,目光中透著複雜的表情質問道:「誰讓你來理我?你以為你是誰呀,不就是一個替身,我才不稀罕你廉價的憐憫與同情,你還是去關心你的凌雲,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我承載不下你們這些虛情假義。」
紫蝶掙扎著說不出話來,脖子被凌川揪著的衣領卡住了,臉色也漸漸慘白起來。
「放開她!」付竹驚叫著撲上去用力地掰凌川的雙手。
紫蝶淚眼婆娑地仰面望著凌川,喉嚨終於因付姨的幫助而呼進一口氣,她一字一頓吐出三個字:「神、經、病!」
紫蝶嘴裡吐出的三個字深深地刺痛著凌川,他驚恐地望著紫蝶,眼裡帶著明顯的傷痛,揪住紫蝶的雙手鬆了下來,隨後便低下頭去,把臉埋進自已的雙手裡,肩膀不停地抽動起來,這些年來,他只要控制不住情緒時就會發瘋,難道自已真是紫蝶所說的神經病,接著又不停地敲打起自已的腦袋,一邊打一邊罵自已:「我是神經病,我是神經病!」
風輕輕地吹拂著,絲絲涼意沁入凌川的心底,焦慮的軀體並沒有因為那絲絲涼意而熄滅,反而覺得自已的神經快要繃斷了,他拒絕所有人的勸解和攙扶,腦子裡不斷出現惡魔與天使的畫面,眼裡透出一絲絲惡意,心裡盤旋著持久的恨意,甚至討厭每個人,一種生不如死的悲痛糾纏著要崩潰的神經,呼之欲出的絕望之拳又拚命砸在自已身上。
「小川,你這是怎麼啦?」凌山泉帶著哭髒阻止著。
「小川,你不要折磨自已,有什麼就說出來,你這樣會嚇壞大家的。」付竹勸解著,還一邊試圖抓住凌川自虐的手,但重複幾次都沒成功。
凌川從小就把自已編織的嫉恨之網牢牢地罩在身上,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些嫉恨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而是隨著心魔在一起長大,最後攥取了他心中殘存的那點善意與良智,自虐只是他洩恨的一種方式,見到親人們傷心欲絕,他在疼痛中彷彿有了一絲報復的***,那些為他而流的眼淚籠罩著這小小的空間,他似乎覺得自已再也不會被孤立,再也不會被遺棄一邊。
朦朧中,凌川感覺到全身好痛!好痛!疼痛化作千絲萬縷的淚水,慢慢把他帶入夢鄉,他彷彿被媽媽摟在懷裡,感覺好溫暖!好溫暖!
流逝的日子給凌川留下了太多的孤獨與陰影,漸去漸遠的親情與溫馨早就隨著漂泊而淡忘,誰能說得清他心中究竟有多少苦衷與難言之隱,那些在心中瘋長的恨意又怎能不讓他齒冷心寒?親情間的隔膜如似水流年般漫長,縱使他不輕易去碰觸這些,但記憶往往會讓他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去揀拾自已的痛苦,長久以來心裡都盤旋著一種生不如死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