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涼徹底僵硬了,黃毛後面說了什麼,她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大腦在聽到『葉子歌』三個字後停止了所有的想法。耳邊不停的迴響這句話,「我們老闆叫葉子歌,我們老闆叫葉子歌,我們老闆叫……」
忽然記起了什麼,洛依涼猛然抬頭,看到牆上還掛著那副銀白色楓葉圖,她想起曾經問葉子歌的話,「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銀白色。」跟她一樣。
葉子歌第一次帶她來這裡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這幅畫,當時葉子歌問,「好看嗎?」他問的那麼自然,好像這幅畫是他畫的,他想知道效果如何。
她還很不正經的回答,因為她喜歡銀白色,所以姑且認為這幅畫是好看的。想到這,洛依涼難過的低下了頭,好像他真的為她做過太多。
她打斷了黃毛的花癡,問,「你們老闆有女朋友的事,你們都知道?」
既然葉子歌只來過兩次,那麼就是和她一起的那兩次,這樣的話,餐廳員工應該不知道她的事啊。
黃毛回答,「她女朋友來過兩次,我還見到過一次呢。她長得一般般,不是很好看,額,和你差不多高,身材也差不多,皮膚也都是白白的,不過你頭髮比她長一點,他女朋友是短髮,看背影還以為是男生呢。」
= = 我有那麼猥瑣嗎?洛依涼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還好長長了一點,要是被認出來,得多尷尬。
她又糾結了,為了逃避他而回來了這裡,竟然在他的餐廳裡上班,是不是很滑稽?洛依涼不是滑稽的人,所以她不會做滑稽的事。
下班後她就打電話給了張老大,「我覺得我不太適合這裡的工作,所以……」
沒等她說辭職,電話那邊就笑了,「你一定是聽餐廳裡人說了我們之前那個老闆的事吧?」
「之前?」她疑惑。
「是啊,我們之前老闆是葉子歌,他是一個醫生,大概是因為工作忙吧,很少來店裡。不過前兩天他打電話給我說,這個餐廳轉讓了,現在的老闆是……」
洛依涼也沒有聽見他後面的話是什麼,只是在想,他轉讓了餐廳,為什麼?因為她的事?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如果餐廳轉讓了的話,那幅畫是不是就成了別人的了?
想到這洛依涼打斷張老大的話,「餐廳裡那副銀白色的楓葉圖可不可以賣給我?」
「嗯?你要那個幹嘛?」
洛依涼笑笑,「就是覺得很好看。反正餐廳轉讓了,新老闆來了也不一定會留下那幅畫,你看能不能賣給我?」
張老大好像想了一會,才沉聲答應,「你想要就直接拿去吧,不然也是扔。那個,既然都換了老闆了,你為什麼不留下來工作呢?我們餐廳真的很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
洛依涼很慶幸遇到了伯樂,識出了她這匹上等的千里馬,如果這家店的老闆不是葉子歌的話,她一定很樂意留下來。可是,偏偏是葉子歌,一切都不一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來拿走了那副楓葉圖,和黃毛告別後,就又踏上了求職的征程。這幅銀白色楓葉圖就一直掛在她的房間裡,每天都能看見。
或許,這幅圖就是她和他之間唯一的交集了。
他們注定會是兩個世界的人。
然而當她接到鄧薇的電話的時候,她的所有想法都改變了。
鄧薇說,「依涼,你快回來吧,崔管家出車禍了,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於是,洛依涼在高度驚恐中回到了小城,然後知道了六歲那年發生的所有的事。
原來,她與葉子歌的交集不僅僅只是一幅畫那麼簡單,她的母親陳金香,與葉子歌的父親葉立偉是青梅竹馬的情人。陳金香的家庭很好,她的父母,也就是洛依涼的外公外婆,可以說是有點勢利,他們看葉立偉什麼也沒有,便極力反對陳金香與他在一起。
而陳金香性格軟弱,自然不會違背父母之命,儘管她那麼深愛這葉立偉,都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她和洛依涼的父親結了婚,才決定徹底忘記葉立偉。可是,徹底忘記一個人是那麼的不容易,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最愛的人。在洛依涼六歲、葉子歌八歲的那年,陳金香和葉立偉的地下戀情被洛依涼的父親洛尚山發現,一場悲劇就在兩個家庭間上演。
洛尚山出差回來,在自己家中捉到了陳金香和葉立偉這對姦夫淫婦,多麼大的一頂綠帽子,陳金香親手給他戴上了。一怒之下,他打斷了葉立偉的一條腿,全身赤裸的陳金香也被她推出了家,曝光在鄰里鄉親之間。而他自己也打點行李徹底離開了這個家。
在臨走之前,他給洛依涼買了一個收音機。他知道依涼從小就喜歡聽歌。
事情很快也傳到了葉子歌母親的耳朵裡,起初她還可以帶葉子歌去醫院照顧葉立偉,可是傳聞越來越多,越來越難聽,她終於忍不住問了他,而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就從此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是可憐的,她沒有陳金香這麼頑強,陳金香可以忍受所有人的眼光活在這個世界,而葉子歌的母親卻不行,她選擇用結束生命的方式來結束蒙羞的生活。
這些的這些,都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崔管家,也就是洛尚山,和葉子歌的父親葉立偉一起告訴大家的。洛尚山的病房裡,洛依涼像個偷了東西的賊一樣,無處躲藏。只能強迫自己偽裝堅強來面對一切。
而葉子歌就站在她身邊,離他不到三米的距離,痛苦的望著她。
洛依涼沒有心思去管多少年前的恩恩怨怨,她只關心床上的洛尚山,她幾度以為對自己有非分之想的崔管家,她蹲在他的病床前,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流了這麼多血?為什麼沒有醫生來給你止血?醫生!醫生呢?」
她哭著呼喚醫生來搶救洛尚山,卻在回頭時對上葉子歌滿是痛楚的視線,他不是醫生嗎?為什麼有人流這麼多血他都無動於衷?洛依涼將被子緊緊的摀住洛尚山的胸膛,卻看到鮮紅的血一點一點蔓延,滲透開來。
她對洛尚山說,「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女兒,為什麼不早說?你為什麼改姓崔?為什麼不早一點和我相認?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車禍?為什麼沒有醫生搶救你?為什麼啊?」
她小聲的啜泣頓時轉化為驚天動地的哭喊。葉子歌眼睛裡的痛苦越來越重,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但他依然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站在一旁哭了很久的鄧薇上前拉住洛依涼,小聲的勸她,「依涼,不要搖了,他已經走了。」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洛依涼看著眼前的男人,依舊是和善的面容,看上去那麼親切。他的嘴角還有淡淡的笑意,鄧薇是騙她的,他根本就沒有死。他還會對她笑的。
「他拒絕了所有的搶救。」
洛依涼忽然聽到葉子歌的聲音,身體再次僵硬了,她很想回頭跟他對峙,病人拒絕搶救,你們就呆站著等他死?呵呵,她現在所有的信念都沒有了,她最放不下的人竟然可以眼睜睜看著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父親離世。多麼悲劇了一件事。
儘管鄧薇不停的對她說,「依涼你不要這樣,是崔管家自己想不開放棄生命的,是葉子歌不顧一切將他背了回來。他已經失血過多了,葉子歌要搶救他,他拒絕了,是他請求葉子歌讓他離開的。你不要再傻了好不好?」
洛依涼笑了,笑的很艷麗,她說,「所以呢?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讓我不要恨葉子歌嗎?你覺得可能嗎?不可能的。小凳子,不可能的。」
說完她瞥了一眼葉子歌,他的眼睛像兩道幽深的懸崖,裡面有萬劫不復的傷痛。很久之後,洛依涼都會想起他的這個眼神,痛苦中帶著絕望,看著她像兩道傷口一樣一張一合。
她很想對他說,葉子歌,我們的一切都到這裡終結了。她很想說,葉子歌,我真的很愛你,可是我做不到不恨你。她想說,葉子歌,對不起,我必須得把這一切的過錯強加到你身上,否則我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她說,「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
她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可是葉子歌卻聽的清清楚楚。他很想伸手再摸一摸她柔軟的碎發,很想抱著她對她說,不用怕,一切有我。可是,她一直在往後退,直到退到病房門口,然後轉身逃離。
洛依涼,你再也不會見我了吧?
洛依涼,我再也聽不見你聲音了吧?
洛依涼,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了吧?
從此,他和她再也不會有交集,他們就像殺人遊戲裡的主和賊,站在兩個永遠對立的位置觀望著對方,但是他們卻有與遊戲裡不一樣,至少他們不需要相互爭殺。然而命運卻操縱著一切,由此看來,他們都只是命運玩弄人的棋子。正應了那句,「世事無常,我們都只是棋子。」
多少年後,再登陸殺人遊戲的賬號,那個英文名forgive me會狠狠的刺痛他的心。
多少年後,他會收到洛依涼的一條短信,「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多少年後,他會徹底忘記這一場相遇,在生命終結的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