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樂菱身體不適,更被胸口的鬱結壓抑著,索性窩在自己的臥室裡不出門。而姜成娟竟也沒有露面來過問她,家裡的傭人更準時將比平日裡還要豐盛營養的飯菜直接送到她門口。尹樂菱懷疑都是楚雨寒交待好的。
從這次回到家後,楚雨寒表現出的強勢讓人沒有拒讓的餘地,就連姜成娟似乎也因為對他三年來的思念情緒,而變得有些誠惶誠恐。尹樂菱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自己的原因,即使姜成娟怕楚雨寒會因為自己再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不再敢過問楚雨寒的一舉一動,可這麼一來,她的心裡勢必對自己越來越憤恨。這樣下去……尹樂菱不知道會如何收場。
她坐在書桌前,拿著畫本毫無頭緒地胡亂描繪著,心思不自覺地就飄到了李慕辰那裡,如果可以選擇,她希望自己馬上就可以和李慕辰離開……可是……再等等吧,等她知道了盧慶安的下落,否則真的會不安心一輩子。
正在這個時候,李慕辰像是有感應般地正打了電話過來。尹樂菱接起電話唇角也漾出了笑,「慕辰。」
「在幹什麼?」
「沒有,隨便畫點東西而已。」
「你知道我在幹什麼嗎?」
「嗯?」
「我也在畫東西,我在畫我美麗的樂菱。」
尹樂菱心底一蕩,「幹嘛畫我?」
「畫你可以讓心情平靜下來……水靈靈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可愛的嘴……」
「慕辰,你心情不好嗎?」
「我……想你了。」
尹樂菱咬咬唇角,「你騙人,你肯定有別的事。」
那邊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聲音,「樂菱,我們結婚吧。」
尹樂菱有些吃驚他怎麼突然在電話裡提這個事。結婚……上次的求婚,她沒有拒絕,可似乎也沒有明確的答應。她一直在憑著直覺跟著事情的發展往下走著,可突然認真去面對結婚的這個問題,似乎還是沒有心理準備。
就連她說話也支支吾吾起來,「我想要回去法國的……可怎麼,突然現在說啊?」
「就是想要你知道……我有多想立刻娶了你啊。」
尹樂菱的臉頰有些微紅,「好啦……我知道了。我只是想問你有什麼心事,你偏偏給我轉移話題。慕辰,你真的沒事吧。」
「工作上的事,別擔心。」
掛上電話,尹樂菱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有點甜,有點酸……又有點澀澀的。
「甜言蜜語說完了?」
尹樂菱驚顫一下,轉身看到了倚在門邊的楚雨寒。就好像被抓了現行,頓感無處容身——這種感覺讓她很是不快。
「偷聽我講電話。」
「用得著偷聽嗎?你講的每句話,我都有權知道。」
「你沒權……」
「我有。」楚雨寒已經走近她,一手橫過她的腰際,撐住了桌面,一手拿過她手裡的手機,幾乎連看也沒看,極輕鬆地正丟入了桌上的水杯裡。玻璃水杯裡,小巧的手機在滿滿一杯清水裡咕嘟咕嘟吐了一串氣泡,再無聲息。
「你幹嘛?」
「在這裡,你不需要手機。」
「你……」尹樂菱氣得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楚雨寒不以為然,低頭很是自然地在她的唇上點了一個吻,「小舅舅來看你了,在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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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樂菱幾乎是帶著極端的委屈,恨不得一見到姜成熙就去控訴楚雨寒的「罪行」,下了樓才發現,不是姜成熙一個人,跟著的,還有杜曼妮。
尹樂菱頓了一下,想到杜曼妮上次生了她的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樣再跟她解釋。
「樂菱。」倒是杜曼妮先跟她招呼著,而且笑意很甜美。
尹樂菱剎那就鬆開了心中的一個死結,甚至有些激動,趕忙上去就拉她的手,「曼妮,對不起,上次……」
「是我該說對不起的,樂菱,你是好意,我卻曲解了。」
就知道杜曼妮是自己那麼多年的好朋友,果然被李慕辰說中了,是好朋友就能經得住矛盾的考驗。尹樂菱一下子也忘了要告楚雨寒的狀,莞爾笑起來。眼波不經意一轉,竟發現杜曼妮另一隻手穩穩握在姜成熙的掌心裡。
「小舅舅,你們……」
杜曼妮粉臉一紅,忙抽回自己的手,抬眼正撞到姜成熙也看了自己一眼,臉上的紅暈便更深了。
「哈,曼妮,你已經正式是我小舅舅的女朋友了是不是?即將是我的小舅媽了是不是?」尹樂菱打心眼裡高興,「這可怎麼辦,我以後是不是還要叫你『小舅媽』啊?真不好叫出口。」
杜曼妮羞得不知道該怎麼躲,只能拽拽姜成熙的衣袖,「成熙,樂菱現在就取笑我了。」
「她啊,其實早就安得這樣的心思。」姜成熙說著,忍不住伸手再揉揉尹樂菱的頭。
「你們舅甥倆真有生冷不忌的遺傳。」——突然凌空而至的尖銳嗓音,不止是還在客廳笑著的三個人,就連遠遠倚在一旁冷眼看著的楚雨寒,都覺得心口一窒。
他站直了身子對著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二樓樓梯口的姜成娟掃過一眼,「該是你午睡的時候了,媽。」
姜成娟臉色更有些垮,可是楚雨寒的目光讓她再不敢貿貿然說出第二句話,只能轉身又回了自己的臥室。
姜成熙也及時地岔開了僵硬的氣氛,「樂菱,你那天突然就回家來了,我也沒碰上,所以今天和曼妮特意來看看。」
「我……沒事。」尹樂菱的餘光輕輕瞟過楚雨寒,姜成娟的出現,就像是一道閘口生生斬斷了她波濤洶湧的動盪情緒。自己和楚雨寒這種奇怪的糾葛,已經成了可以拿出來明明白白說道的事情了啊,而且就連曼妮那麼純潔美好的愛情,也要被和自己對比在一起,這個時候,自己再多說一個字,都覺得無地自容。
姜成熙拍拍尹樂菱的肩頭,「曼妮剛剛路過花房,看到有蘭花開得正好,樂菱,帶她去好好欣賞下。」
兩個人攜手走出去,姜成熙才看看楚雨寒,「我們好久沒一起喝點了。」
楚雨寒臉上清冷的線條柔和了些,抬步走向酒櫃。所謂的好久沒有一起喝酒,這說法也不確實。因為他們似乎從沒有在一起好好喝過酒。姜成熙離開這裡去留學碩士的時候,楚雨寒才上高三,那個時候,楚勁松是不許楚雨寒喝酒的。自然,家裡沒人知道彼時的楚雨寒已經是酒吧的老闆。而姜成熙和楚雨寒湊到一起喝酒,都是在家裡偷著楚勁松幾年甚至十幾年捨不得動的好酒,每一種偷來一點喝,也不會被發現。
多年後的今天,酒櫃的酒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拿了,喝起來也不再像當年的味兒。
觀景台的落地窗前,楚雨寒的目光一瞬也沒有離開過庭院花房處那一抹小巧的人影,午後的陽光映照得她的臉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即使經歷了再多,那純純的笑容依舊好似清泉澆灌的雪蓮花。
一旁的姜成熙同樣收回目光,落在楚雨寒的臉上,「雨寒,是你叫樂菱必須回家住的嗎?」
楚雨寒抿了一口清亮的酒,斂了斂神往的眸光,「是,不可以嗎?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家。」
「我希望……她是自願的。」
楚雨寒沒有做聲。他當然知道姜成熙指的是什麼,他如果去否認,倒有點故作姿態之嫌。
「雨寒,這樣又何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樂菱現在已經有了她自己的新生活,她該有她自己的快樂和幸福,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你不知道那件事情對她的打擊有多大,差一點她就毀了。」那飄零在高高陽台上的脆弱的身影,恍然又出現在眼前,姜成熙竟還會覺得心驚不已。
「雨寒,放她去擁有自己的快樂吧,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你怎麼就肯定李慕辰便是她的快樂?」
「在巴黎這三年,是李慕辰讓樂菱重新找到了笑容,不再像個行屍走肉一般,否則,難以想像才剛剛走完人生十八年的樂菱,該怎麼樣繼續走下去……雨寒,那個不會笑,不說話的樂菱,你沒有親眼看到過,真的會讓人的心疼得無以復加。」
「你見過不會笑,不說話的楚雨寒嗎?」
姜成熙哽了一口氣,咬咬牙根才開口,「所以,我才覺得,你和樂菱只能相互傷害。放了樂菱,也同樣是你的解脫。」
「那麼你認為,李慕辰將是那個能陪她繼續走下去的人?」
「樂菱因為他的出現,才慢慢淡忘了過去的傷痛。你該為此感到欣慰才對。」
「傷痛已經存在,怎麼能淡忘?也許,那個傢伙根本就不是療她傷痛的人,而是蒙蔽她雙眼的人。姜成熙,你若是覺得樂菱身邊該有的人是他,也就是否定我的存在了?」
姜成熙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曾經,我一直認為應該是你……可這麼多的事實證明,我們都錯了。樂菱的淚水,你不會沒感受。」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瞭解她,所以,即使她流淚,我也不會放手。」——這句話,楚雨寒說得有點賭氣。從三年前的那一天,他就驀然發現,自己竟好像一點也不瞭解她了,他是那麼篤定著尹樂菱心裡只可能會裝著自己,這一信念,剎那間被撕得粉碎,讓他用盡三年的每分每秒都在自問到底是不是真的瞭解她。可是,今天,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要讓自己相信——尹樂菱心裡不可能沒有他。是的,說是自欺欺人也好,說是霸道無理也罷,他就是這麼認定了。
姜成熙也沒有料到楚雨寒能堅定如此,這種堅定更甚至是有些極端的偏激,這樣下去,只怕最終受傷的還是尹樂菱,而楚雨寒自己也不可能解脫。
「雨寒,樂菱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她有思想,有主見,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你這樣下去,只能讓她痛苦,而你也不可能快樂——這絕對是我對你最真誠的忠告。而且,你如果非要用什麼強硬手段留住樂菱的話……那無論是情感上,道理上,還是法律上,都站不住腳,也不會有結果的。」
「你就這麼確信那個李慕辰?」楚雨寒眸中閃過一抹犀利神色,隨即輕輕抬起酒杯,「用不了多久,你會改變看法,信不信?可以打賭。」
「打賭?」姜成熙不太明白,可楚雨寒似乎不願意多說,於是他也抬起酒杯碰了碰,然後先行喝下杯中的酒,眼光也變得頗為認真,「打賭可以,但是雨寒,作為樂菱和你的一位長輩,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不要違背她的意願,做出侵犯她的事情來,這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楚雨寒不置可否,只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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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樂菱拿著損壞的手機又在臥室窩了兩天時間,終是越來越惶惶不安。楚雨寒白天的時候似乎都不在,晚上也不知道回沒回來,只是這兩天都沒有再見他的人影。尹樂菱舒了口氣的同時,卻也待不住了。
自己之所以留在這裡,真的是想要知道盧慶安的消息,可楚雨寒卻還沒有要打算告訴她的意思,這讓她有些沉不住氣了。想要見到他催問一下,又著實怕見到他,怕他那張變得陌生的面孔。
傍晚,尹樂菱終於再一次走下樓梯,想要去花房透透氣,幫忙打理一下花草,也好讓自己不要這麼心煩意亂。可剛剛走到樓下客廳,就正碰到了坐在落地窗前遠望的姜成娟。
姜成娟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頭冷冷掃她一眼。
「姜姨。」尹樂菱忙慌亂地打招呼。看到姜成娟毫無反應,應該是並不願意理她,尹樂菱腳下竟不知道該繼續往庭院的花房走,還是折返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