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蓮無邪足下輕移,已飄然掠至她面前,張臂一攔,「你說的可是真心話?為什麼你不肯看著我的眼睛?連一眼也不敢看我?你是怕看著我的眼睛,就騙不了你自己了,對不——啊——」
強勁無比的掌風自寒月手中,當即拍到蓮無邪胸口,將他最後一個「對」字壓回胸膛,鮮血卻隨著驚呼奪口而出,濺上青青的草地。
踉蹌退開兩步,又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蓮無邪直直的盯著寒月毫無表情的傾城側臉,那雙平素蘊藏了無數迥異情感的幽藍紫眸此刻一片空洞無神,失了方向,蒼茫若冬日裡的冰雪。
「你真的……要殺我?」似乎沒有想到蓮無邪居然真的不避開她的掌力,寒月一時竟愣住,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白皙的手掌,她的一身武藝皆是師尊親手傳授的。那一掌的力度有多大,她比誰都清楚。聽到蓮無邪震振到極點的詢問,淡紫衣裳下的嬌軀微微戰粟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冷漠依舊地道:「我說過,你再跟來,我就殺了你。你莫要以為我是在說笑!」
「啊呵!咳咳……是我自討苦吃,呵……」掩著唇,猩紅的血絲不斷從指縫滲出,滴上雪白的衣襟,蓮無邪卻兀自笑了,說不出的心酸無奈,「咳,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呵——」
一陣抑制不住的劇烈咳嗽,身體漸漸軟倒在地。
他不該聽了肖強的話,就重燃希望,滿心熱情的來找她。信心滿滿的來找她呵!她對他的恨那麼深,那麼刻骨銘心,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就放過他呢?她對他的恨是那麼的深入骨髓,又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的就原諒他呢?
呵!是他……是他自以為是,太高估他們之間的感情了!
寒月悚然一震,淡紫衣袖輕輕一動,想要扶住他,卻終究沒有伸出手。
青青的草地,頓時紅了大片,黯淡無光的雙目在寒月倨傲的淡紫身影不捨的流連著,終是忍不住……緩緩闔上了眼簾。
「我若死了,你肯不肯……說一句喜歡我呢?月兒……」 水晶般微弱的聲音,被風蓋住,只看見略顯蒼白的唇一張一合在翕動。寒月怔怔望著,突然跪倒在他身邊,抓起他的手,顫聲道:「蓮無邪……我——」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這種感覺,比姑姑去逝時更痛上百倍千倍!
啪的一聲,潔白染血的手,自她瑩白素手中滑落,砸上青草地。蓮無邪的頭無力垂向一側,再無聲息。兩行淚,卻慢慢淌了出來,清如水晶。
張大了嘴,寒月卻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只顫抖著手,拭去蓮無邪臉上那溫熱如水晶般清澈的眼淚,雙肩抖如殘冬枯葉,悠地一仰首,撕心裂肺的大喊,「我一直都喜歡你啊,蓮無邪,我喜歡你啊!蓮無邪——」
夢仙島上空,回音重疊,蓮無邪依然靜靜躺在青青的草地中,惟有淚水在不停的流。
「我一直,都喜歡著你……蓮無邪,你聽到沒有?蓮無邪——」嘶啞哽咽著嗓子,寒月費力抱起蓮無邪,緊緊摟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輕柔吻去他似乎永無止盡的眼淚。
「我心中喜歡的人一直都只有你,可我又無法原諒你以前的所作所為,才會一直躲著你,不見你。可是……當我想到我離開後,會有其他的女子出現在你身邊時,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中有多嫉妒?有多痛?有多恨?我真想殺了那些人,我不要你把心思放在我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上……」
喃喃自語著,她俯首吻上蓮無邪沾血的薄唇,輕輕地,溫柔地,像在碰觸一個稍微用力即會消散的冰雪幻影,「無邪……」這一次,終是沒有再連名帶姓的叫他!可是,他卻再也聽不到了!淚,不知不覺間已濕了雙頰!
「月兒!」一聲慈愛的輕喚在頭頂響起,一襲灰色衣裳的老者來到寒月身邊。疼惜的看著她,目光觸及她懷中昏迷的男子時,眸中不自覺的掠過一絲憐憫。
寒月置若未聞,依舊抱著蓮無邪,溫柔憐惜的輕吻著,像是在親吻此生至愛,生命最珍貴的人。
心疼於她的失魂落魄,『天玄』老人終是忍不住歎息道:「他沒有死……」你這麼傷心做什麼?早知如此,又何苦說出那般絕情的話,做出那般絕情的事。
「什麼?」寒月驟然抬眸,迎上他的視線,方才正視他的存在。喃喃道:「師尊,他沒死麼?……」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你看不見他已經在動了嗎?」『天玄』老人微微蹙眉,目光複雜的看著她懷中臉色蒼白的蓮無邪。
「他沒事了?……」絲毫未理會『天玄』老人臉上複雜的神色,寒月只定定的望著蓮無邪,見他眼睫輕顫,似是下一秒就要張開眼睛一般,突然一鬆手,任蓮無邪摔回青草地,騰地站起身,不再多看他一眼。
「你不救他?」似是意外於她的絕情,『天玄』老人詫異的脫口問道。他以為,她會出手救他的。
「即然死不了,為什麼要救?」說罷,轉身不再猶豫的離去。
想用苦肉計騙過她麼?不可能!
『天玄』老人唇角微彎,寵溺一笑,複雜的眸光看了雪地上的蓮無邪一眼,足下發力,追上前面的淡紫身影。眨眼間便成了小小黑點,兩條身影,消失在遠方。
陷在草地裡痛的嘴唇青紫的人,修長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眼皮顫顫張開,無神的看著天空。
白的透明的蒼穹,彷彿能看穿這世間的一切,卻又彷彿什麼都看不到……有一片霞光閃過,宛如月兒的衣一樣,叫他血液沸騰。雙眼驟然有了神采,蓮無邪費力抬手,想要抓住那一抹淡紫。但,風清雲淡……天,仍舊是一片空白。
原來,什麼都看不到,抓不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角,輕輕牽動著,似在笑,又似在哭。
抓不住月兒,即使,他在她面前倒下,月兒依然無動於衷地走了……
「月兒,你就真的這樣的恨我麼?……」手,無力的落下,蓮無邪癡癡望天……蒼白的,令人空虛的不知怎麼辦才好的銀白蒼穹……
「月兒,你剛才太衝動了,若是動了胎氣如何是好!」回到屋子裡,『天玄』老人略帶責備的看著寒月數落道!
「師尊,你就不要再說月兒啦。你看,月兒不是好好的沒事嗎?胎兒也好好的,不會有事的啦!」寒月臉上笑容燦爛,一點兒悲傷也看不出來。反而是這樣,更令『天玄』老人擔心!
南崢看著一向和藹親切,和顏悅色的『天玄』老人,今天竟然眼帶責備的看著王妃,這,不禁令她臉色變了變,心中一驚,這外面來的人,不會是……王爺吧?
「月兒,你真的不肯原諒他?他再不是,他就算有天大的錯,他也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啊!你真決定,就這樣心中帶著恨,一個人帶著孩子,藏在這夢仙島上,永遠不回去,永遠不見他,永遠不原諒他?」
「師尊,你是嫌棄月兒在這兒白吃白喝白住麼?嗚嗚嗚……師尊,連你也不肯要月兒了麼?師尊——大不了,人家要哥哥從皇宮裡每月定時送糧草過來嘛!」可憐兮兮的瞅著『天玄』老人,淚眼汪汪的,煞是可憐!
楚楚可憐,惹人憐惜!『天玄』老人不禁頭痛的看著自己的愛徒!
真是拿這丫頭沒辦法!「月兒,師尊什麼時候這樣說啦!師尊知道你心中難受,難過就哭出來罷!不必這樣苦苦壓抑!」看著愛徒強顏歡笑,『天玄』老人心中甚是心疼!
「好嘛!月兒知道師尊不會嫌棄月兒的啦!可是,師尊,月兒真的很開心啊,沒有難過!」臉上在笑,心,卻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的痛!
他,蓮無邪,現在不知怎麼樣了?他,醒來了沒有?
她那一掌,用了九成的內力,他不避不讓,如何承受得住!
「你要怎樣才肯原諒他?」『天玄』老人忽略她臉上的笑,道!他不忍心看著自己的愛徒,因為心中的恨,而抱憾終身!
明明兩個人心中都是愛著對方的,卻還要苦苦折磨!這,讓作為旁觀者的他,看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