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的內室裡,琅琊看著倚在床頭的女子,擔憂的問道:「少主,您怎麼樣了?」
「還好!」如果不是因為臉色很蒼白,幾乎沒有人能夠察覺到安琉顏此刻正中劇毒。
頓了頓,安琉顏問道:「皇上呢?」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昏迷的時候,安昊翼就坐在她的身旁,但是為何醒來後卻不見了他的蹤影!
琅琊緩緩說道:「左右丞相聽說宮中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都在御書房等著覲見皇上!皇上就先過去了!」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皇上處理起來也要很長時間,只怕一時半刻是來不了了!
「哦。」淡淡的應了一聲,安琉顏的臉上仍是一片平靜無波,伸手習慣性的摸著手腕,不知在想些什麼。
擔心少主是為解藥的事情煩憂,琅琊不禁出口勸道:「少主放心,玄水正在調製七味草的解藥,相信很快就能配出來!」
安琉顏淺淺的笑了:「連你也相信玄水能夠配出解藥嗎?」七種解藥,意思就是玄水只有七分之一的可能配對解藥!不是她不相信玄水的能力,只是兩天的時間是否太過短暫了!
琅琊聽了,卻是神情一緊,蹙眉道:「玄水一定能配的出來!」他必須配出來!必須!
「呵呵……也許!」安琉顏倒顯得無關緊要,淡淡的看了一眼琅琊,擺手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對木辰說!」
「是。」琅琊沒有異議,不明寓意的瞥了角落的木辰一眼,緩緩走了出去,還不忘關上房門。
木辰緩緩走了過去,站在床榻邊看著安琉顏,「主子!」
他高大修長的身體幾乎擋住了室內的光線,在安琉顏的臉上形成一片陰影。
安琉顏靜靜的看著他,示意道:「坐吧!」
木辰眉目閃爍了一下,緩緩在榻邊的檀椅上坐下,臉色晦暗不明!
「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來到西陵這麼久,你想家嗎?」淡淡的,安琉顏驀然吐出了低低的話語。
木辰怔了怔,忽然微微的笑了起來,「我還有家嗎?」
安琉顏的睫毛在陰影裡緩緩揚高,淡淡道:「只要心中有家,又何必拘於形式!」
木辰的眼色微微冷了下去:「那如果心中已經無家呢?」
出乎木辰意料的,安琉顏長長地歎了口氣:「木辰,你的心中盛滿了仇恨,是不是?」
木辰平靜的笑道:「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在這個皇宮裡,是否有你仇恨的人和事?」安琉顏問的閒適而淡然。
木辰蹙眉道:「我從未來過西陵,又豈會和這裡的人結怨?」
「你沒有,可是我有!」安琉顏忽然微微的笑了起來,燭光下,她蒼白的笑容仿似可以融化冰雪,然後她靜靜的說道:「當然那是曾經!」
木辰抬起眸子,注視著她,淡淡的說道:「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安琉顏笑了起來:「曾經這座皇宮裡面,有我憎恨的人,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是我們西陵國已經駕崩的建元帝,我對他的恨不共戴天,所以我有一天終於親手殺了他!你知道殺死他之後,我的心情嗎?高興、快樂、激動悉數不在,有的只是一瞬間排山倒海湧過來的絕望、空虛和茫然。可我並不後悔殺了他,因為既然恨得徹底,就該承擔報仇後的一切罪惡!」
木辰一怔,沒有想到今夜她會說起這些,喃喃道:「你有罪惡嗎?」
「沒有。」
木辰皺眉:「你確信?」
安琉顏搖了搖頭,淡聲道:「我確信我沒有罪惡,但是卻有愧疚!」
「什麼愧疚?對誰愧疚?」木辰吃了一驚,脫口問道。
安琉顏坐在那裡,低頭來回摩擦著手腕下流動的青色血管,眼睛裡面流露出美麗的光芒,只聽她低聲說道:「我仇人的兒子,西陵已故太子安博文!」
木辰眼色凝滯了片刻,終於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問道:「為什麼會對他有愧疚?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親手殺了他!」安琉顏淡淡的盯在木辰的臉上,唇角浮起一絲笑意。
「殺一個人對你來說只是愧疚,而不是罪惡感?」木辰的眼色忽然如同刀鋒一般寒冷,他冷笑道。
安琉顏冷笑道:「我為什麼要有罪惡感,我當初根本就沒有親手殺死他!」
「你騙人!」木辰冷笑起來,唇齒之間透著冷意,「人人都知道西陵國的太子已經死了!」
安琉顏意味深長的說道:「你見過他的屍骨嗎?沒有吧!不可能有人見過他的屍骨,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死!」
「你還想騙誰?」
安琉顏靠在榻上,凝望著他,眼神陰鬱而又悲傷,「你有沒有聽說過人的骨骼很奇怪,每個人的身體結構也跟他人不盡相同,我和安博文相處了很多年,自是知道他的心臟較常人略靠右一些,而我當日插進他心口的匕首,看似是插在心臟的位置,其實只是插在了他心臟的邊緣,而那個地方,被刺傷後,會出現假死的症狀,所以周圍的人才會以為安博文是死在我的手裡。在宮中皇子死後,通常要焚燒身體,我便提議將他拋屍亂墳崗!」
木辰忍不住臉上色變,片刻後,他換了個表情,歎聲道:「也許,他的屍體已經被野獸瓜分了也說不定!」
安琉顏的語氣微轉,聲音冷凝下來:「是啊!他若活著總歸是好的!可是若他在沒有醒來之前就遇到野獸,那就是他的造化!怨不得他人!」
木辰的臉色轉瞬蒼白,忽然大笑道:「那個人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真的沒有關係嗎?」很低很低的,帶著輕輕的沙啞笑聲,安琉顏對木辰說道:「我曾經對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像一個人,你還記得嗎?」
心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木辰喃聲道:「那又如何?」
「你的眼睛很像安博文的雙眼,不!也許我應該說你們兩人的眼睛一模一樣才對!」
木辰的臉色微微一變,脫口低呼:「眼睛相像的人何其多,這又能說明什麼?」
安琉顏莞爾的笑道:「是啊!世間稀奇的事情很多,可是並非是人人都能擁有一雙宛若琉璃般的雙眸!」
對於安琉顏的意有所指,木辰的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你覺得我是那個人?」
安琉顏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後反問道:「你不是嗎?」
「簡直是笑話!就算是雙眸一樣,但是我們的容貌總不至於也一模一樣吧!」木辰的表情很冷,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寒冷徹骨。
「是啊!除了眼睛,你們完全不像。可是你說過鬼醫左先子曾經給你看過病,那麼一切不可能也就變成了可能!」
鬼醫!那是可以將頻臨死亡的人都能救活的人,他既然有幸遇到左先子,殘廢的雙腿治好不在話下,就連容貌都可以重新換一副容顏,但是惟獨眼睛卻怎樣都騙不了人的!
在那雙眼睛裡,安琉顏看到的豈止是故人般的熟悉,還有她永遠都忘不掉的憎恨和憤怒!
安博文其實一直都好好的活著,只是卻是以木辰的身份而活著,他藉機接近她,不就為了報復嗎?
她曾經告訴過師父,她要等的人沒有出現,所以永遠不可能離開西陵,因為她知道安博文如果還活著,他就一定會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