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宇絲毫未注意到,只因母后所言之事,他無以為答,他將頭轉向殿內。「母后,兒臣身為一國之君,綱法倫常無一可逆!」
「母后……只有……一……言,我兒……願聽嗎?」聖太后強撐起身體,靠在閣床內側,不停地喘氣。
李鴻宇只好看向自己的母親,「兒臣幾時不聽母后的教誨!母后請講!」
「鴻,母后聽說……你讓……讓刑部主審沈天恩一案,定下……三日之期?」
「不錯!」李鴻宇心裡打著鼓,其實,他很怕自己的母親會開口求情。
「糊塗!!!你枉為聖君!」聖太后氣得閉上了眼,她沒有想到,正如常威所言。
李鴻宇一驚,不解母后出口的怎是這樣一句話?
「三日?!我兒可知,三日……會發生多少事?」聖太后再次以絹巾掩住口,然後,繼續說道,「你……現在……就去提審,並……並以罪人……發……發瘋,謀害聖體……為由,就……就地處決!」
李鴻宇幾乎睜大了眼睛。
聖太后繼續說道,「什麼都……不要……問!馬……馬上去辦!」
李鴻宇看著母親的眼睛,是焦灼,是疑惑,但更多的是信任。
因為,如同今天的狀況,早在自己剛剛即位的那些年就曾出現過,但一切危難,都在母親的果敢中消彌無形!
於是,他扶母親躺下,「母后放心!兒臣立刻去辦!」
的確,不必問理由!
母后如此決絕地對待她自己唯一的胞弟,一定有她的理由!
而最大的理由,便是為了白夜國,為了李氏江山,為了自己這個聖君啊!
「來人!」他高喝一聲。
陳遠、常威,還有太監、宮女們都魚貫而入。
「常威!」
「奴才在。」
「聖太后娘娘身邊不可離人,小心侍候著,朕今夜再來!」李鴻宇替聖太后放下床帳,走下了閣床。「擺駕!」
明黃的紗再次放下。
聖太后擺了擺手,常威只好安排了宮女帳外守著,帶著一干人退了下去。
清楚地聽到一聲宮門響,聖君一行已然離去了。
聖太后將手放在被上,攤開手心的絹巾,入眼處儘是血漬。
她無力地握起了絹,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想著什麼,又似什麼都沒有想。
沈惠嬡啊,你這一生——活得已經夠久了!
只是啊,你還是要撐下去,當此危難之時,李氏江山不知還有多少變數啊……
鴻、翔,還有初塵,哪一個能放得下?
鴻啊,母后對你寄望甚高,你能夠擔得起守護國家的重責大任,這一點,母后從未有過半絲懷疑。
可是,外有虎狼環伺,內有奸人宵小,而你還沒有一個子嗣,中宮空懸,芊芊母子更成為那禽獸陰謀之下的祭品,但這些禍根早在20年前便已深種,母后絕不能說啊!
如此狀況,我鴻兒又當如何啊?
只盼你即刻將那禽獸處決,萬不可讓其脫身,到時,我白夜便當真危在旦夕了!
鴻兒啊,萬萬要聽母后的活,不可動婦人之仁啊,唯此方可永決後患!
翔啊,你的心思母后全都明白,從來你就不是一個有慾望的孩子,你不過要一份恬然安適,與知心之人攜手而過的日子!
可是,為了守護李氏,你不得不承擔起身為皇子、親王必須擔負的責任,而你全力維護著兄長,維護著這萬里河山,如此地盡心盡職,無怨無悔!
母后相信你會一直這樣走下去,可你的情如此之苦,母后愧對你啊!
看不到你的幸福,母后何以安眠?
還有初塵,我的初塵,你恨母后吧?
一定恨的!
不然,你怎麼會如此決絕地對待母后?
從此,這世上便只有民婦李塵塵了!
也好,春兒竟然活著?!
倘使果真,不,但凡母后還活著,便總有那麼一天,要與春兒揮劍相向,那時的你只會更痛吧!
我的初塵啊,是捧在母后手心裡長大的宮廷芙蓉啊,你是痛不得、痛不起的,母后亦不許!!!
那就讓母后痛好了,母后已痛慣了,此生幸福的回憶已很多,足矣!
「娘娘?娘娘!服藥了!」常公公進了殿,連喚了兩聲,不見回應,只好指揮宮女掀起帳子,將藥端在手上。
帳子掀起,才發現聖太后娘娘並未入睡,只是在想著什麼事。
聖太后自顧自地想著,帳外的燭光照在她的臉上,打碎了一室的靜寂,也斬斷了她的思緒。
她咳了一聲,忙再次以絹巾掩口,然後便緊捏在手心不放開了。
常威有些詫異,娘娘平素不喜沾了漬的絹留在手邊,通常用過一次便會命宮女們清洗,而今日卻接連用過幾次還留在手邊使用,確是有些奇怪!
常威端過藥碗,「娘娘,奴才已試過,可以服藥了!」
聖太后看了看,雖然皺了皺眉頭,還是由宮女攙坐起身體,將藥盡數喝盡了!「常威,天牢那裡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回娘娘,天牢森嚴,一切如常,未有任何消息傳來!」常威應了聲,卻也納了悶,今日的娘娘的確不同於往常。
「急報!急報!!!」一名太監幾乎是爬進了門檻兒,聲音裡儘是焦急,甚至……還有恐懼。
「說!!!」容不得聖太后娘娘再多想一秒,她只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稟-稟、稟聖太后……」太監吞了下口水。
聖太后推開扶住自己的宮女,眼睛盲目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夜已深了,為何還不掌燈?」她抬起手,指著地上,卻沒有指向那個屁股朝天的小太監,「快說!!!」
宮女看了看常威,常威又看了看那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的燭火。
地上的太監不解地看了看高坐在臥榻之上,雖然如此蒼老、憔悴,卻也依舊如此威嚴的聖太后娘娘,他慌忙低下了頭,「回娘娘!聖…聖君遇刺,天、天……天牢被劫了!」太監已不敢再抬頭。
「你、你說什麼???」聖太后指著太監的手指不停地顫抖著,常威一步跨上前,扶住聖太后如落葉一般滑下的身體,「娘娘!娘娘!!傳太醫,快傳太醫!」
夜晚的安慶宮,燈火通明。
夜晚的承慶宮,人頭攢動。
夜色中的皇宮,孤單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