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翻了一個身,讓自己面對著張默,雖然看不到人,卻還是依舊自顧自說著:「也不知道宮中竹苑的那棵桂樹開花了沒?真想採幾支來聞聞。」
張默看著花顏臉上怡然的表情,小臉滿足的神色,看著她故意把那些難受的事情往肚子裡放,看著她故作堅強,他心裡頭一陣泛酸。
因為不想在花顏面前落淚,張默站了起來,朝花顏說道:「你想聞,我就出去給你採。」
「別,不用了」花顏抓住了張默的繡袍,「深宮後院,你別去又不會武功,去了不是送死麼?」連宮牆都翻不過,其心雖可嘉,但不予贊同。
「那我喚白蝶去」張默說罷便向外走去。「我讓白蝶去採幾支桂花來給你。」
花顏看他這麼熱忱的樣子,咧開了嘴淡淡的笑著,「好。」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宮裡頭的那棵桂樹,張默為了能讓她不這樣消頹下去而努力。
花顏見張默走了後,又用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雙眼又開始迷離起來,「寶寶,娘親該如何才能留住你?」
房間外,張默焦急的找著白蝶,白蝶一抹素白的身影從某棵樹上飛下來,打著呵欠:「這兩日有些小感冒,張公子找我何事?」
「你進宮去看一下竹苑裡頭那棵桂樹開花了沒,若是開花了你就順便采幾支回來」張默語氣急促,催著白蝶入宮去。
白蝶捋了捋衣袖上的皺痕,眉頭也不皺一下:「好,我就去」反正這大興深宮她都已去了好幾次。
「是不是樹下掛著一盞白燈籠的那一棵桂樹?」白蝶回頭又不確定的問道。
張默不知道,抿著唇站在這樹下。白蝶看著他擰在一起的眉頭,深知問了和沒問一樣,乾脆甩袖子走人。
張默看著白蝶離開了,然後默默回了屋裡,卻看見花顏把頭埋在被子裡頭悄悄的哭。
「我讓廚房煮了碗安胎的藥湯,待會就端上來了」
花顏點了點頭,裝作沒事的樣子繼續歇著了。
白蝶一個人趕到了皇宮外,瞅著巡邏的侍衛剛過了一批,使了輕功跳了進去,戒備深嚴了許多,幸好她輕功修為已經達到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否則步步維艱。
白蝶猶如一抹白影穿梭在林子內,始終避著多人的地方,到了竹苑前才發現外頭層層駐紮了許多守衛,而碧落與那幾個月字開頭的女官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她像個鬼一樣竄入了竹苑裡頭,幸好內院裡頭沒有守衛,一切都跟花顏離開時一模一樣,外頭守著那麼多人,竟然沒有半分的改變,不知道是有人有意為之還是巧合?
既然沒有人,白蝶也就不探究了,只見那棵高大的桂樹上頭開著一朵朵金黃色亮晶晶的桂花,一串一串的,還散發著迷人的幽香,白蝶睨起了眼睛看著滿樹的花海,底下掛著那一盞白色的燈籠,她可以想像到當時幾個人開開心心的坐在草地上紮著燈籠的盛景,還可以想到花顏站在房間裡頭雙眼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刻桂樹之景,只可惜現在滿院的空蕩,那些人都已經不在。
好空蕩的院子,緊閉的門,只有一顆開花開得好漂亮的桂樹,一棵樹靜靜的展現著此刻的美麗,想欣賞的人卻沒有辦法欣賞。
白蝶歎了一口氣,不再感慨這樣的物是人非,去後頭找了一個竹籃,準備摘個幾枝帶回去給花顏。足尖輕點竄上去,剛攀上枝頭就傳來一道磁性略帶陽剛的男子聲:「下來,你是何人?」聲音裡頭蘊含著帝王的威嚴,白蝶回頭一看,然後整個人站不穩直接被赫連懷亦用掌力震了下來。
白蝶在空中轉了個圈,腳尖頂在一朵花上,然後穩住了身子緩緩降下來。
她想不通赫連懷亦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方。
赫連懷亦看著眼前的女子,覺得有些熟悉,拿著一個籃子像是想要採花,再細細回憶,才恍然發覺:「你是花顏身旁的侍衛?」
那次在吉祥賭坊,他見過白蝶的。
白蝶知道面前的是赫連懷亦,正躊躇著不知道是喊姑爺好還是行君臣之禮好。
赫連懷亦看著那桂花樹,思緒若隱若現,知道白蝶是花顏的人,料到她進來肯定是有事情,也不和她計較太多形式上的問題。
「是花顏喊你過來的嗎?」他並未看白蝶,而是朝著滿樹的桂花問。
白蝶見他這樣,又是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只見赫連懷亦的一顰一語,舉手投足間都有著絕代的風華。
「是張默公子讓我來的,說是不知道這兒的桂花開沒,若是開了就摘些桂花回去,我想也是我家幫主的意思。」白蝶覺得自己和赫連懷亦說話,有些拘謹。
「嗯……」赫連懷亦淡淡的應著「我幫你摘」他說。
白蝶不可思議的看著赫連懷亦,不知道該不該信。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男子,那一雙用來審批奏章決定天下蒼生命運的手,竟然要用來替她折花。
還沒等白蝶反應過來,赫連懷亦秀逸欣長的身影已掠到了桂樹的上頭,細細的挑選桂花來。
白蝶只好忍著不讓心裡頭小鹿亂撞,也使了輕功竄上枝頭,隨便摘了幾簇,赫連懷亦的聲音又響起:「那枝開得不好,你採右邊那枝。」
白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訥訥的去採了赫連懷亦說的那一枝。回頭望去,赫連懷亦正凝著眉,認真的挑著樹上開得最好的花,每一個動作都凝結著認真。
白蝶不得不承認他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美的男子,魅惑人心的絕美五官,寬厚的背影一直撞入她的眼中,她突然羨慕起花顏來。
赫連懷亦採花的模樣是那麼的認真,像是在對待一件關乎生命的大事,她在他眼中竟然還可以看見濃郁得化不開的深深的眷戀。
赫連懷亦挑了幾枝桂花折下,又仔細的反到那個竹籃裡頭,給了白蝶:「阿語她……」還好麼?
「嗯?」
「罷了」赫連懷亦還是將後話給吞了回去。「沒事了,你採了花就送出宮去吧」他害怕花顏等久了。
白蝶接過了籃子,滿滿一籃裝的哪是開得正好的桂花?這明明裝的就是他的心。
白蝶接過了花籃,然後出了宮,莫名其妙的少了很多巡邏的禁軍。
白蝶回首看著竹苑,只覺得竹苑承載了太多的溫情,是天下女人永遠也渴求不來的溫情,她替花顏會心一笑。幫主真的真的很幸福。
回到了谷裡,張默早就站在外頭守著了,見了白蝶,快步上前來,「桂花真的開了麼?開得真好」他勾勒出了一抹淡雅的笑容,想要接過花籃。
「小心些」白蝶怕極了他,就怕一不小心碰壞了一朵。
張默想讓花顏寬心,比白蝶還要呵護這些花兒,還沒進房間呢,就笑容可掬:「蝶語,你看,白蝶把花兒採回來了」
花顏從床上爬了起來,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丁點的笑容「我聞聞」
暗香撲鼻,花顏摸索著,張默趕緊把那籃子花遞給花顏,白蝶緊隨著進來把燈點亮,打心底希望花顏看得久一點。
花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做夢,為何那淺淺的花香裡頭,竟然還摻雜著熟悉的龍延香,花顏拿起其中一枝感慨道:「我還是沒能看到它開花的模樣」
白蝶和張默皆是一片心酸。
張默靈機一動:「白蝶,你給幫主講講那棵樹開滿花的樣子吧?」
「好啊」花顏被提起了興趣,高興的把玩著手中的桂花,在燭火的映照下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於是她用手摩挲著花瓣,慢慢的在心裡頭描繪出它們的模樣。
花顏摸著摸著竟然摸到了一根髮絲,原本是不在意,還以為是白蝶折花的時候不小心掉落的,可是恍然一悟,女子的頭髮會比這長上許多。
「這樹開起花來挺美的,可惜我向來學武,不懂欣賞」白蝶不好意思的笑著,然後戲鬧著把張默趕出去,「張公子先出去,我們女兒家討論一些事情」
花顏笑著,張默見花顏心情終於好了些,自願騰開地方讓她們鬧,只要花顏能開心他什麼都願意。
張默走了後還自覺的給她們二人帶上了門,不妨礙她們二人說貼己話,
「幫主,你知道這些花是誰采的麼?」白蝶一本正經。
花顏壓住心裡頭的悸動,笑著反問:「不是你採的麼?」
白蝶深呼吸:「不是。」
「那是誰?」
「姑爺……」
花顏拿著桂花的手驀然一緊,眼神迷離,看向了別的地方。低著頭苦笑,卻拿其中一枝桂花打向白蝶:「你就知道取笑我,讓你採個桂花,還能扯上我們家懷亦」
白蝶趕緊心疼的接住桂花,就怕掉了瓣「真的,幫主。若這話是白玉說,您可以不信,可這話是我說的……難道白蝶平常的為人您還不知道麼?」
這話戳中了花顏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整個人呆在那裡,只知道心中暖暖的。那暖流幾乎要將她灼傷。
白蝶放下了花,把籃子重新推到了花顏的手裡,「姑爺愛你,不管你們未來如何,有姑爺這份愛,我覺得幫主你沒有白嫁給他。」
白蝶說完就往外頭走,花顏感動得落淚下來,緊緊的箍住裝滿懷亦心的籃子,眼淚一滴滴的掉在花上,慢慢的滲入花瓣裡。
花顏緊緊的抱在懷裡,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那一刻好像清明了許多,花顏急忙的竄起身,「張默!張默!」
張默推門進來:「蝶語,怎麼了?」聽花顏這麼急促的語氣,還以為她出什麼事了。
花顏衝來前來緊緊扼住張默的手,任由他的體溫傳到她的手心上:「幫我再找些好郎中好麼?我要把眼睛治好,越快越好,只要能找到的都讓他們過來試一試,只要有一絲的機會就決不放棄,不管要多少銀子都給他,只要能醫好我的眼睛!」
「神醫谷的大弟子楚月涼說你的眼睛當今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治好,那個人就是神醫谷的尊師與他的小師弟,我已經派人去找了,總會有希望的,如今的你只要好好的休息,一切總有希望,不久了,不久後你便能重見光明」
花顏聽到了有希望,雙眼炯然,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醫好眼睛,要回去找懷亦。
愛他,已經愛到了無法割捨的地步。那籃桂花還擱在上面,聞著花香她就要哭泣,可以想到那些花全都是他一心一意折下來的,花顏想像著,他一定是凝著眉頭,因為那是他的習慣。
只要是他認真的時候,都是那副模樣……
花顏想到懷亦笑得就格外的幸福,這幸福的笑容深深的刺痛著張默的心。可花顏這份熱忱而充滿鬥志的心又讓他動容,他也終於知道,這一輩子他與花顏都是有緣無分了,她的心已讓那個人全部裝滿。
張默柔聲的安慰花顏道:「大興國符合楚公子描繪的那個人的男子就那麼幾個,久病成醫白衣勝雪,還是名門望族,不久我們就可以查到了。」
「白衣勝雪,久病成醫?」花顏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抹脫俗的身影,男子如神祇般乾淨的容顏。
「念錦哥哥……」她呢喃著。
「墨二公子?墨二公子不是早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