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所指的地方就在他們的正前方,那裡約摸有二十來個人,列成一個方陣,方陣的正中心有一個男子坐在輪椅上。不用細看便知是陸玄恩。不知道他這副陣仗是要做什麼。
馬車行到方陣前面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已經有人攔住了他們。來人很客氣地說:「敝上請佟大小姐賜見。」
佟曉冬實在弄不明白陸玄恩為什麼要弄這麼大的陣勢來見她,她有些惴惴不安地走到陸玄恩的面前。陸玄恩面無表情,淡漠的聲音道:「我來送送你。」
「哦。」佟曉冬除了應一聲以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為陸玄恩這副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來送人,反而像是來討債的。當然,佟曉冬心底裡確實覺得對他有所虧欠,她不由得心虛地覷著他看似無力的雙腿。
陸玄恩沒有多說什麼,招招手。他的屬下遞上一隻托盤,盤子裡有什麼東西被一塊黑色的布遮著。陸玄恩揭開布,把那東西遞給佟曉冬。佟曉冬伸手接過,只微微一瞥,她就知道那是陸玄冰曾經交給她的浮雲城的令牌。
陸玄恩道:「這是我的信物,你把它收好。日後在江湖上若遇到浮雲城的人難為你,只消把它拿出來便可無事。不過,你輕易不要把它拿出來,也不要弄丟了……」
「那我還是不要了……」佟曉冬打斷他的話。
陸玄恩瞪了她一眼。「叫你收好就收好!這就算是對你多次有恩於浮雲城的回報。」
佟曉冬心裡五味雜陳,她對陸玄恩並非沒有感情,過去的感情也並非徹底地煙消雲散,然而,除了將這些糾纏不清的情感徹底拋棄,她實在沒有別的選擇。她隱隱感覺陸玄恩對她還有有些情意的,否則他不會為她做那麼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般朋友的限度。
「其實……我也沒有做什麼,談不上什麼恩不恩的。」
陸玄恩落寞地扯扯嘴角。「那些事情不說也罷。浮雲城的人向來恩怨分明,今日這令牌贈與你,是為了報你的恩情,但若日後我們成為敵人……」
「我知道,」佟曉冬輕忽一笑,道:「也許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在我心裡,你……你們永遠……永遠是我的朋友。」
陸玄恩終於露出一絲微笑,他輕輕歎了口氣,道:「大夫說我的腿恢復得差不多了。也許下一次我們再見面時就不是這副情形了。」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佟曉冬高興得蹲下來摸他的腿,完全忘記了旁人的存在。
陸玄恩有些尷尬,但一想到今日一別,兩人恐怕再無如此親密的舉動,又不忍心推開她。
佟曉冬一直牽掛著陸玄恩的腿傷,也為此而耿耿於懷,如今聽他說這腿能夠恢復,她心中的一塊巨石終於放了下來。「我原本還以為你會恨我傷害你的,現在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她遲疑了片刻,湊到陸玄恩的耳邊,低聲道:「我現在也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你也一定要幸福啊!」
陸玄恩輕歎道:「還不願親口告訴我他是誰嗎?」
佟曉冬眨眨眼,臉上溢著光彩,悄聲道:「是鬼幽。怎麼樣?祝福我吧!」
陸玄恩卻是一臉的驚駭,道:「你們……你們不是兄妹麼?」
佟曉冬呵呵一笑,道:「那是假的。我跟他一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現在想想,其實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心裡就有他了,可笑我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發現。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才終於明白過來總算還不太晚。」
陸玄恩心裡微微泛著酸意,暗歎自己竟沒有佟曉冬灑脫,此時見她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哪像跟自己在一起時那般幽怨,又覺得這也未嘗不是好事,也為她高興。
佟曉冬小心翼翼地收好令牌,道:「我還要趕路,謝謝你這麼大老遠地來送我!你若回浮雲城的話,代我跟老爺子問好。哦,還有雪梅、玄玉、玄思、玄冰他們。哎!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念他們了……呵呵!」
這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佟曉冬的心情便幾經起伏。她本不是個喜歡大喜大悲的人,但在這性情的江湖,佟曉冬心底潛藏的情感統統被激發了出來,她的喜怒哀樂又感染著身邊的人。陸玄恩深知,大家喜歡佟曉冬,就是喜歡她的真誠、率性。他知道,儘管嘴上說以後兩人或許會成為敵人,但他心裡也同樣會珍存這份美好的感情,為這個並不美麗的女子在心底保留一塊最美麗的角落。
佟曉冬又快樂地上路了,她邊晃動著上身邊哼著歌曲。春桃又忍不住道:「小姐,什麼事這麼高興呀?」
佟曉冬哈哈笑了兩聲,搖搖手指,故作神秘道:「我的心情你是無法理解的。呵呵呵……」
春桃嘟起嘴,更迷糊了。
終於到九江了!
佟曉冬的心禁不住又雀躍又忐忑。雀躍的是,很快就可以見到沈雲珠,瞭解她的病情;而忐忑的是,儘管已經決定徹底拋棄對郁黎的念想,但是一旦見到他本人之後,她是否還能淡然地面對呢?如果還像從前那樣無法坦然面對時只好逃避的話,那就說明她還沒有修煉到家。
「小姐,我去找間客棧。」詹巖道。雖然是到了九江,但要馬上找到天藏教的總壇卻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得慢慢打聽。
詹巖很快找到了一家規模雖不大但看起來很是雅致的客棧。店裡的夥計把車卸了下來,引眾人到大堂裡就坐。此時正是晌午,大堂裡坐滿了人,但奇怪的是,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飯,除了偶爾有幾句刻意壓低的談話聲之外,完全讓人感覺不到喧嘩。
詹巖壓低聲音道:「小姐,這裡似乎發生過什麼事情。我們也要小心的好。」
佟曉冬奇道:「你怎麼知道?」
詹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悄聲道:「我們去客房再說。」
四個人簡單地用了點飯菜,然後進客房休息。詹巖和乾叔把自己的行李放置好後,便到佟曉冬的房間裡來。兩間房緊挨著,來往十分容易。
佟曉冬道:「詹大哥,你快說說怎麼回事。」
詹巖道:「我先前在大街上似乎聽到有人議論這裡之前發生的事情。這裡的江湖人不少,老百姓也都習慣了。不過,我看街上的人一個個謹慎小心的樣子,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情。」
佟曉冬道:「怪不得大家都那麼安靜呢。我還以為是這裡的風氣使然。」
詹巖道:「我猜想大概是跟天藏教有關的。天藏教在整個江西都很有勢力,九江又是他們總壇所在,別的江湖門派不太可能在這裡鬧事。」
「難道是天藏教發生了什麼?」佟曉冬擔憂道。
「這個可難說,我再出去打聽打聽。好在我們已經平安到了這裡,應該不會有麻煩的。」
大約天將黑的時候,詹巖回來了,臉色有些凝重。
佟曉冬的心又懸了起來。「怎樣?打聽到什麼了嗎?」
詹巖道:「小姐猜得不錯,確實是天藏教內部出問題了。而且天藏教的總壇正在戒嚴當中。」
「戒嚴!」佟曉冬瞪大了眼睛。她當然知道「戒嚴」是什麼意思,但就是不知道天藏教的「戒嚴」是個什麼概念。「為……為什麼?」
詹巖道:「我問了一個好像挺瞭解天藏教的人,說是半個月前天藏教總壇發生了叛亂,幸好教主及時趕回,才沒有讓事態變得更嚴重。」
「叛亂?是什麼人發動的叛亂?」
「天藏右使君莫笑。」
君莫笑?佟曉冬以為自己聽錯了。「君莫笑一直在粵西,怎麼可能在九江發動叛亂?」
詹巖道:「確實有很多人都不太相信,但是似乎也有很確切的證據證明。聽說君莫笑現在正在軟禁之中。」
「那……郁教主怎麼不相信君莫笑呢?他們一直在一起的呀!」
詹巖道:「具體的屬下也不清楚,外面的人說得也很含糊。小姐,我們現在還要不要去天藏教總壇?」
佟曉冬沉思片刻,道:「我們先留在這裡。詹大哥,你打聽到他們總壇的具體位置沒有?」
詹巖道:「打聽到了,就在城南門五里遠的南風浦。我們駕車過去要不了一個時辰。他們在這裡還有一處分壇,聽說君莫笑就軟禁在這分壇裡。」
佟曉冬整理了一下頭緒,道:「天藏教現在正處於很敏感的時期,我們暫時就不去他們的總壇,我想先去找天藏左使何須怨。我和何伯伯很熟,他在天藏教中又很有威望,找他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麻煩。」
詹巖道:「小姐的想法不錯。不過,要去哪裡找何先生呢?」
佟曉冬道:「我和春桃去就好了。我們兩個是女孩子,不會讓他們太戒備。我就去他們在這裡的分壇,通過分壇找何左使可能要好一點。我想他們的分壇肯定不像總壇那樣戒嚴得厲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