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冬瞪著他,沒好氣道:「但是你們不是也曾收買魑魅宮的叛徒去暗算鬼幽嗎?還差點害死了他。」
陸玄恩尷尬道:「那是玄依派人做的,並非浮雲城的意願。何況,後來我們不也把人都撤回去了麼?」
佟曉冬想起在浮雲城度過的那段短暫的日子,雖說是個俘虜,卻過得悠閒自在,那時的她雖然也有些排解不開的煩惱,但是比起現在,還是要單純得多。她不禁長歎口氣,道:「還是言歸正傳吧。如果你執意要離開的話,只要你答應至少在飛龍營退去之前不會為難魑魅宮,我可以盡力幫助你。」
陸玄恩道:「你能夠怎麼幫?他們會聽你的麼?」
佟曉冬思索片刻,道:「只要鬼幽答應不就行了麼?我盡量說服他。」
陸玄恩點點頭,道:「你……為什麼這麼幫我?」
佟曉冬又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陸玄恩識趣地閉上嘴巴。佟曉冬道:「今天先別忙著走,我沒有把握能夠馬上說服鬼幽。而且,議事廳裡人多口雜,也不好說。你明天等我的消息吧。」
陸玄恩知道自己硬闖是闖不出魑魅宮的,只能先聽從佟曉冬的安排。
鬼幽靜靜地看著佟曉冬,等著她說話。
佟曉冬吁了口氣,道:「大哥,讓陸玄恩離開吧。」
鬼幽沉默半晌,道:「你不希望他留下來嗎?」
佟曉冬輕忽一笑,道:「我覺得他永遠都不可能成為魑魅宮的朋友,怎麼能夠讓他留下來呢?」
鬼幽凝視著佟曉冬略為傷感的眼睛,道:「曉冬,你一直都在逃避,這是為什麼?」
「逃避?我逃避什麼?」佟曉冬失笑道。
鬼幽垂下眼,道:「因為陸玄恩已經和別人訂了婚,所以你才要放棄的嗎?」
佟曉冬輕輕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除非有一天那個人在我心裡真正死去,我才能坦然接受另一個人。」
鬼幽心裡微微一顫,佟曉冬的話彷彿是在說他自己。其實,他又何嘗不是這樣?佟曉冬只要還在他心裡存在一天,他就沒有辦法置她於不顧。他也希望佟曉冬不要濫用自己的感情,至少他覺得佟曉冬和郁黎在一起比和陸玄恩在一起要好得多。他點點頭,道:「好,我可以答應你。但是陸玄恩一旦離開了魑魅宮,他就不能再踏入魑魅宮的大門,除非浮雲城成為魑魅宮的盟友。」
佟曉冬道:「我明白。」
鬼幽並沒有為難佟曉冬。這一點令佟曉冬非常感動,他似乎從來不會拒絕她,哪怕是看起來很沒道理的要求。佟曉冬也暗暗下定了決心,不管魑魅宮將面臨怎樣的困難,她都會堅定地站在鬼幽的身旁,成為他的夥伴。這是她唯一有能力做到的。
離開靜園,佟曉冬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見一見沈雲珠,跟她說說自己的想法。其實她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郁黎,但她不想直接面對郁黎,便只好通過沈雲珠來轉告了。
還沒走出幾步,迎面碰上了春桃。春桃道:「小姐,郁教主和郁夫人正在落花台等你呢。」
「哦?他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春桃搖搖頭。佟曉冬暗想:「這倒是奇怪,看來有很重要的事情,否則不會這麼晚了還來找我。」當下匆匆趕到落花台。
暮春時節,落花台早已是一片落花。細碎的花瓣鋪滿了亭子外的小徑。佟曉冬輕輕地走在上面,心頭湧上一股別樣的溫柔。
郁黎夫婦坐在亭子裡,身邊並沒有侍從跟隨。兩個人都在靜靜地品茶,那種默契的畫面真叫人感動。佟曉冬有些躊躇,她害怕自己突然上去會破壞了這種寧靜。正猶豫間,沈雲珠已經看到了她,朝她招招手道:「曉冬,快上來。」
佟曉冬拾級而上,在沈雲珠身邊坐下來。沈雲珠柔聲笑道:「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下了呢。」
佟曉冬笑道:「還早著呢。姐姐精神似乎好了許多,是該多出來走走。」
沈雲珠看了郁黎一眼,道:「教主,我突然想起來要送給曉冬的那盒東西忘了帶出來,你幫我去拿來好嗎?」
郁黎奇道:「什麼東西?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沈雲珠含嗔帶笑地道:「這是我們姐妹間的事情,不需要你事事知道。我那盒東西就放在我的枕頭上了,是個紫色的緞子面的。你可不許偷看。」
郁黎失笑地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佟曉冬道:「姐姐真會選地方,我最喜歡這落花台了。在落花台上看落花紛飛別有情致。」她看了看四周,遠處零零星星的燈火在樹叢掩映中越發顯得朦朧。這裡小徑幽曲,除非人已到了台階上,否則輕易不被人察覺。佟曉冬素來喜歡在這裡獨坐,靜想心事。
沈雲珠溫柔笑道:「自從我舊病復發,很久沒有在外面好好地呆上一會兒了。近來這裡事情又格外繁雜,也實在沒有心情。難得今日感覺還好,就想和妹妹坐一坐,談談話。」
佟曉冬道:「姐姐想談些什麼只管說,我一定奉陪到底。」
沈雲珠啜了口茶,道:「妹妹今年似乎二十三歲了。」
「嗯。姐姐不說,我都快忘記了。」
「妹妹不曾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麼?」
佟曉冬無奈地苦笑道:「我是個隨緣的人。緣分未到,想也無用。」
沈雲珠道:「我看妹妹似乎對浮雲城的陸玄恩陸公子很有好感。只是聽說陸公子已經訂了親事,曉冬,你有何打算呢?」
佟曉冬落寞地一笑,道:「我沒有什麼打算,反正我也已經回到魑魅宮了,就想一輩子住在這裡好了。」
沈雲珠微微頷首道:「我聽教主說陸公子似乎要離開這裡,你怎麼看?」
佟曉冬輕輕歎了口氣,道:「我也贊同陸玄恩離開。我跟他本來也沒有什麼,明知道彼此不可能在一起,我自然也不會對他抱有什麼期望。」
沈雲珠道:「倘若真是這樣,你當初又為何要留在他們身邊而不肯跟我們一道呢?」
佟曉冬苦笑道:「我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我知道陸玄恩對我也不是認真的,所以我也不必對他有什麼責任,這樣也挺好,兩個人好聚好散,彼此利用罷了……」佟曉冬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還是有些難過,畢竟她對陸玄恩也確實認真過,如果不是陸玄恩突然告訴她已經和別人訂了婚,她說不定就真的跟著他了。然而現在說什麼都不重要了,她這麼講,也無非是安慰自己罷了。但是佟曉冬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亭子下的小徑上正有一個頎長的身影,帶著深深的傷害和滿心的憤怒,隱入到了夜色之中。
沈雲珠幽幽長歎一聲,道:「曉冬,有件事情其實我一直瞞著你……」
佟曉冬見她突然變得鄭重的臉色,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內心裡隱隱不安起來。
「其實,我早就聽說了你的名字。」沈雲珠道,「還是去年的時候,郁黎去了豫章一趟,為他的義女夢畫主持了婚禮。夢畫應該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佟曉冬心裡一驚,覺得沈雲珠似乎有千里眼順風耳,彷彿什麼事情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沈雲珠淡淡一笑,道:「你別緊張,我只是告訴你一些事情而已。我曾經跟你說過,我一直在給郁黎物色合適的女孩子,所以我在他身邊安插了不少的眼線,把他在外面結識的人打聽清楚,然後告訴我。可是郁黎似乎也知道了我的用意,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行動,身邊一個隨從都不帶。但是,我還是有辦法探聽到一些情況。你和郁黎是七月間認識的,你們曾在豫章城呆過兩天……」
「不,不是,姐姐……」佟曉冬急忙要解釋。
「我知道,你們什麼都沒有發生。」沈雲珠笑著拍拍佟曉冬的手道,「但是你心動了……」
佟曉冬怔怔地望著沈雲珠。不能否認,她確實對郁黎動心了,而且是一見鍾情,但是,即便是在那個時候,她都不敢對郁黎有什麼非份之想,更不必說此時了。
沈雲珠見佟曉冬沒有吱聲,知道自己的想法沒有錯。「作為妻子,卻希望自己的丈夫愛上別的女子。這樣的事情說出去也許誰都不會相信的。但是我確實這麼希望著。」沈雲珠幽幽長歎,站起身,遙望朦朧在夜色中的樓台。「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說不定哪天早晨我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可是我真的希望郁黎身邊能有個知心的女子陪伴他,照顧他。我比他大兩歲,這十幾年來,我們倆的關係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更像是姐弟,已經談不上什麼男女之情了。可他卻總是怕我難過,不肯看別的女子一眼。難得他與你十分投緣,我跟你也一見如故,我們三個人的緣分著實不淺。曉冬,倘若你真的為姐姐好,就代替我好好照顧他,陪伴他。這才不枉我們姐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