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曼緊緊的注視著面前的男人,一雙小手深切的握住他寬厚的大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柔嫩細膩,修長皓白,很是好看,然而此刻卻冰涼冰涼的。
他緊閉著眼,安詳恬闊的樣子就像一個小孩子。
素白的臉毫無生氣,讓人一陣心疼。
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淡淡的陽光撒上來,鋪開一層細細的光暈。
他細膩的嘴唇微微有些乾澀,讓她有些不自禁的匍匐下來,黑亮的青絲籠在他俊美的臉上,投下一片暗影。
她像一隻偷腥的貓,有些賊兮兮的在他乾澀的唇瓣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輕柔的呵護著,舔舐著,滿心的激動,真想要把全世界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給他。
他卻倏然睜開了眼,清亮的眼睛閃過一絲清澤,驚的她一陣退卻。
「你當我是等待王子吻醒的公主嗎?」他邪邪的笑著,臉色還很蒼白,聲音也很虛弱。
她猛然察覺到自己是著了他的道了,錘上了他的胸口:「醒了居然還裝睡!好過分!」
慕遠楓摀住陣痛的胸口,忍住難受,看著她一臉的又惱又喜的表情,繼續維持著那般溫婉如風的笑意,然後一個猝不及防將她摟進了懷裡。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把葉雪曼嚇到了,她瞪大了眼睛,那雙秋水翦瞳中寫滿了疑惑:「你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知道,你是我最親愛的老婆。」他嬉笑著,在她的額上印上一吻。
很輕柔的吻,卻如同猛烈的電流,讓她的心一陣猛顫。
他居然說她是他最親愛的老婆?她沒有聽錯吧,沒有做夢吧?
正在這時,葉雲若抱著一大束沁香的百合走了進來。
她正低頭看著懷中的花,新鮮的花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帶著一股純天然的香氣與水韻。
然而正當她抬頭,就看到這樣的一幕。
葉雪曼靠在慕遠楓的胸膛上,一臉嬌羞,而慕遠楓的臉上則是掛著細潤如風的微笑,英姿勃發。
葉雲若有些不自禁的輕咳一聲,她似乎來的很不是時候。
慕遠楓一下子就被她的咳嗽聲吸引過來,深深的望著她。
葉雪曼從他身上僵硬的坐起來,望著葉雲若,滿臉的失落與悵惘。
她的幸福難道如此短暫嗎?就像是曇花一現一般,她還沒有享受夠,這個可恨的女人就又出現了……立刻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沉靜了好久,慕遠楓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兩個人都吃了一驚。
「你是誰?」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在葉雲若的心裡落下了一記重錘,敲的好猛。
你是誰?你是誰……留下了無盡的回音,在心中久久盤旋終不散去。
而葉雪曼更是詫異的坐都坐不穩了。
葉雲若望著慕遠楓的那雙眼一如既往的澄透自然,眸光含笑,可是為什麼,他望著她探究的眼神這麼陌生呢?
「走,我們先出去……」倒是葉雪曼先反應過來,趕緊將葉雲若推了出去。
既然他不記得了,那更好……
他們可以開始他們新的未來,那裡再也沒有葉雲若這個人,有的只是獨屬於他們的婚姻,他們的愛情。
慕遠楓看著遠去的兩個人影,眼瞳中劃出一道快的不可察覺的惆悵,但那眸光如過眼煙雲一般,轉瞬即逝。
他將頭深深的靠在枕頭裡,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情緒掩埋起來。
既然不愛,何必不忘……
雪曼,這也算是我對你的回報吧……
雖然有些虛偽,但是只要你覺得這是真實,那麼就已足夠。
「這可能不是肺癌的後遺症,而是病人自己心理上的隱疾,積蓄已久的心理壓力,讓他進行了選擇性遺忘,將自己做手術前對自己打擊最沉重的人忘記了。」
「醫生,那這個遺忘是會維持多久呢?」葉雪曼饒有興致的望著醫生。
慕遠楓的失憶,對她而言真是一個莫大的轉機。
「這可說不準,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兩個月,也有可能是一輩子……」
醫生後來的話,葉雲若都沒聽清,她只深深的記住了「打擊最沉重的人」,那幾個字就像是烙鐵一般,深深的焊在她心裡,讓她的心中油然升起無盡的苦楚。
彷彿漫無邊際的黑暗牢牢的將她吞噬,讓她逃脫不出。
原來……她是將遠楓打擊的最沉重的人,讓他不惜要忘掉她來尋求解脫。
她真的傷他太深太深,深到她都無法彌補的地步……
「葉雲若,喂……你聽見了嗎?」葉雪曼狂搖著葉雲若的肩,幾乎要把她的身體搖散,她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肚子,發現孩子還安好,也沒有什麼疼痛感,這才抬起眼眸。
「怎麼了?」她看似淡漠的琥珀色眼瞳中卻不經意間洩露出深深的哀傷。
「我希望你以後都不要來見遠楓了,你剛才也聽到醫生那麼說了……你對他而言就是一個痛苦的回憶,他不願想起,我也不希望他再痛苦,掙扎。求求你,就發發善心,讓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葉雪曼說的義正辭嚴,她本以為葉雲若一定會反駁幾句,卻沒想到她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字。
「好。」沒有任何語調,任何起伏的一字,從她的嘴中發出。
如果這對他是種幸福的話,那麼她會照做,絕不會再讓他見到她!
沒想到有一天,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她仰望著天,浩瀚的天幕包羅萬象,而人也是一樣,又有什麼不能忍耐呢?
只要他能好好的過著他想要的生活,那麼她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葉雪曼懷抱著那束清香宜人的百合,看著葉雲若遠去的寂寞背影,猶有一絲怔愣。
曾經她以為她是恨她的,恨得入骨,恨得深切,可是為什麼如今看著她邁著那麼蒼涼的步伐向前走去,她會覺得有些心疼和酸澀呢!
回過頭,往醫院走去,臉上掛著淡笑。
她終於可以開始她夢寐以求的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