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兒,唯有火方能洗去為父對你犯下的錯……
唯有火方能……
唯有火……
坑裡的字難以揣測,但聯想昨日尹天種種怪異行徑,以及那火留下的廢墟……我似乎能感應到尹天是用一顆怎樣懺悔的心,又以何種決然的方式像尹恪表達他的懺悔……
我能想像尹天的心,那他呢?他那顆隱藏在憨傻下聰慧敏感的心是否也能從尹天種種異常中察覺到什麼?
他忽然轉身,一語不發往回急走。
「逸塵,你要去哪裡?」我急忙跟上。
他頓了一下,背著我,眼似乎掃過尹恪墓碑,「昨日,是尹恪祭日……」尹恪祭日?我微微一愣,眼下意識朝尹恪墓碑瞥去。
暗暗天色下,模糊看見灰白色石碑上刻著愛子尹恪之墓幾個大字,大字旁有幾個小字。那些小字我知道寫的是什麼。目光隨之落在那一排小字上,我努力看著:丙午年三月初七。
三月初七?這……正是昨天!
「山谷有瘴林隔著,不懂解的人是無法進來。房子被燒了,他……又留下這樣一句話……」嗓音又暗又啞,一字一句透露隱忍顫慄,從心底深處散發出來,感染了我,讓我止不住,整個人跟著顫抖。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什麼,」確實,尹天留下那樣的字確實讓人不明白他意欲何為,但字語間透露的懺悔以及決然的決心又讓人禁不住往壞的方面想,擔心他做出什麼不出乎意料的……
我不敢往下想。
「我……只想再回去找找,確定他沒事!」
洛逸塵走了,毫不猶豫走回被燒燬了的房子。而我,我雖看不懂洛逸塵為何能看懂,看明白這些,但我的心情其實和他一樣:沒見到尹天,我們誰也不願往壞的方面想。
雖說與尹天相處的日子裡,我大多數時間都在遭罪,但人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願見到他有什麼不測。
跟著洛逸塵再回到燒燬的房子中。在那裡,洛逸塵看一眼我們找過的房間後,又掃了一眼房子的格局,略微一思索,抬腳便往我們住的房間走去。
望看他走向那裡,掀起房間的第一塊倒塌的廢石時,我微微詫異一下,隨即明白他為何要先從那裡找起。燒燬的房間是我和他住的沒錯,但在那之前,它是尹恪的房間,那裡留有太多尹恪的東西。若尹天真如他留下的字那樣,以火……洗刷懺悔……坑裡沒有焚燒痕跡,房子燒了……他的房間又沒有……那麼餘下的一種可能,那就是……
我跟上前,和他一起抬起被火燒斷的橫樑,在細雨中翻開那些掉落一地的瓦塊,尋找心中的害怕。
經過一番搬動,我們終於清開房間裡的雜物,在房中央一地發現一具燒焦了的軀體。肌肉經過烈火的焚燒,萎縮成一團,面目全非,已然看不出原貌。雖說我們看不出他的面貌,但都能猜到他是誰,所以我和洛逸塵停下手,愣愣望著燒焦屍體。
淚從我眼角滑落,我已然泣不成聲,而他,雙拳緊握,緩緩蹲下,跪在屍體前。伸出手,像是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顫抖著手,緩緩摸上焦黑的屍體:「……」
……
山谷有瘴林這塊天然屏蔽,一般人進不來,尹天留下那樣的字句,我們又在尹恪房間找到一具屍身,一切就像順理成章,我們將那具焦黑的屍身葬在那個挖好的坑,將他埋在尹恪墳旁。
一夜過去,我和洛逸塵一身污穢跪在尹天墳前,直將墓碑立好,在碑上多刻了義子洛逸塵,媳蘇飛雪的字樣上去後,方在墳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爹,您的最大心願就是和義兄在一起,如今我和逸塵將你葬在義兄墳旁,也算是圓了您的願,您好好安息吧。」那天給他磕三個響頭是認他為義父,如今給他磕三個響頭,卻是天人永隔……世事變幻真是難測。
「逸塵,我們回去吧。」
磕完頭,我抬頭喚那人,那人撫摸著墓碑,靜靜的說:「我想在多陪他一會兒。」
面具下的他,看不清面目,只留一雙失去神采,黯淡無光的桃花眼,還有緊抿的雙唇,蒼白孱弱。
我不知道心智留在五歲的他是像不懂事的孩童,只是懵懂的知道一個人離去,卻不理解死亡的意義,還是清晰的明白死亡的意義。但看他的神色哀傷淒然,我想他應該是懂的。
默默跪著,陪著他,靜靜守在尹天的墳邊。
雨淅淅,像是在替我們哭泣,也替尹恪哭泣。隨著飄搖的風雨,天色由清晨轉為中午,再漸漸暗下,進入黃昏。
「冷嗎?」感到我身上發出的顫抖,他看一眼凍得發抖的我,問。
一天米粒未進,又在雨中翻了一夜的廢墟,再埋屍,再淋雨,我是又冷又餓,但看他一臉哀傷的跪在尹天墳前,我就不忍讓他但憂,因此搖了搖頭,說:「不冷!」
「傻瓜,都凍成這樣了還說不冷!」他愛憐地將冷得發抖的我摟入懷裡,唇貼了貼我額頭,然後雙手緊緊的擁緊,用他的體溫溫暖我。
「阿飛,讓你陪我在雨中受凍,對不起。」他在我耳邊道著歉。
我心頭一暖,輕輕嗔道:「傻瓜,他是我們兩的義父,為他守墳本是應該。再說你我現在已是夫妻,夫妻本是一體,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你又何必說對不起。」
「阿飛……」也不知他是感動,還是怎麼的,反正他緊緊抱緊我,將頭埋在我頸上,深深地埋著。許久,他才哽咽一聲,輕聲道:「走吧,我們回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