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牢房四周封閉,常日點著火把,看不出時辰。但從我們耗費的時辰和剛剛那牢役送來令人作惡的牢飯來看,現在應是晚上時分。慕容秋在見他費盡口舌,我們沒一人理他,便不再自討沒趣。
此時,牢內牢役和剛剛送酒菜來的衙差不知在何時退光。前面的幾件牢房原本關押著幾個犯人,現在也不知被何時轉移。
陰暗的牢裡只剩我們和慕容秋,想來他若要對我們使壞,也沒有人會得知,這便是草芥人命時代所經常出現的畫面。
地牢,酒菜,熟得不能再熟的經典畫面。我們不說話,慕容秋一閉上嘴,只剩下牢裡燃著的火把辟里啪啦的響聲,頓時為這靜謐的一幕填上幾分詭譎。
嘩嘩——
火把燃燒聲中又傳來水流的聲音,慕容秋見我們沒動,自行斟酒,悠哉飲著。酒香混著菜香飄入牢房,竄入我鼻孔。
咕嚕——
顆粒未盡的肚子不爭氣響了,聲音又大又響。
「呵呵~~」慕容秋發出一聲輕笑。
丫丫的!我登時窘紅裡臉,衝他吼道:「笑什麼笑!你們這牢裡的飯煮的跟餿的豬食一般,我沒吃,肚子餓了自然叫,你有什麼好取笑。」
「哈哈~~」輕笑換成大笑。
NND!
「你還笑!」
「呵呵~~」慕容秋對我的吼聲毫不在意,只是給了我面子,又把大笑換成輕笑。
「哼!」嘴長在他身上,又隔著一個牢門,我不可能衝上去封他的嘴,只能冷哼著,不去在意。
僵硬的氣氛經我這麼一攪和,緩和許多。
「說吧,你來此的目的是什麼?」看我一眼,凌犀走上前,盤腿坐在慕容秋對面問道。
「寨裡的情況你一清二楚,你想破寨,只消帶上大批人馬前往圍剿,又何須假仁假義跑到這不見天日的牢房裡請我們喝酒聊天?」跟著凌豹也看了我一眼,轉眼坐到凌犀身側,望著慕容秋諷刺道。
我不知道他們兩為什麼在看我一眼後,坐到飯菜前,但是我明白男人這個個性豁達得讓我看不明白。他們前一刻關係可以惡得跟生死對頭似的,後一刻又可以好得跟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般,這是很多女人做不到的事。
對於凌豹的諷刺,慕容秋搖頭笑笑,沒反駁。他端起兩碗斟滿的酒,透過鐵鑄的牢欄縫口遞給凌犀凌豹,「寨主,凌二弟,還記得當初我們是怎麼相見的嗎?」
有戲!這人難道想打親情幌子,套交情,然後……唉~算了,還是不要胡猜,聽聽他們說什麼。
「當初,你都出賣了我們,還會記得當初嗎?」凌豹還是那直來直往的性子,他對慕容秋是厭惡到了心底,所以每出口一句便是連譏帶諷,毫不給慕容秋留面子。
慕容秋也是識得凌豹性子,不將他的諷刺放心上,若無其事笑笑,「既然你們不願提起往事,那麼我們先喝杯酒吧。」舉了舉手中的酒,示意他們接過去,「我們兄弟仨個,自你們出寨,也有好幾天不曾坐在一起喝酒了。」
「是呀!」也許是想到過往他們幾人對酒當歌的豪情,凌犀感歎地接過酒。
「哼!」凌豹可沒凌犀那麼淡定,他冷哼一聲,憤然接過酒,酒灑了一些出來。慕容秋看在眼裡,還是笑笑。
凌犀,凌豹能淡然對待慕容秋,不防備接過他手裡的酒,但我不能。不說慕容秋曾先行嘗過菜,喝過酒,就算拿銀針一一試過這些酒菜,我也不敢保證酒菜裡沒毒,因為這毒實在太多種,有試得出,也有試不出。下毒的伎倆也千奇百變,彈指間下出無色無味劇毒的電視劇,故事呀,我可見多了。因此,我留意著慕容秋的一舉一動。
慕容秋拿起一旁的酒罈,酒罈封口未開。他手一拍,撤去封口,朝面前空碗斟下酒。他的舉止優雅嫻熟,看似沒有什麼不妥,但我的一顆心卻吊到喉口。他為何重新開壇?是酒壺裡的酒倒完,還是別有玄機,他想獨善其身?
「喝!」慕容秋舉起酒碗,伸到牢內,凌犀和凌豹拿了酒碗和他一碰,仰面就倒。
呃?「喂……」我翻身跳起,衝到他們兩面前,他們喝完酒,順道一袖抹了嘴角的酒漬,將酒碗遞給慕容秋,「再倒!」
「你們,你們……」看他們這樣,我指著他們臉乾著急,卻又哭喪著臉說不出話。他們似明白我在擔憂什麼,仰頭對我笑笑,「沒事,慕容雖然出賣了我們,但他也不是那種會下毒害我們的小人。」
「哼!!」那是他們不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並不代表慕容秋不會那樣做。
「鳳使,」慕容秋聽凌豹一喚,拿眼看了他一眼,凌豹沒去看他那一眼,而是伸手抓住我伸出的手,將我拉到他身邊,「既然有緣相識,不如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喝一杯?」?_?這頭死豹子想做什麼?他們想死,為什麼非要拉上我墊背?
「好!」心裡那麼想,嘴裡卻說好,我順著凌豹的力道,坐到他和凌犀中間。有毒,沒毒我不得而知。但是倘若有毒,我也要拼著一搏,利用鳳使身份保他們不受毒害。即便南寧王不信,慕容秋不信,也要放手一搏。
「拿酒來!」大聲道。
見我擺出視死如歸的凜然大義,慕容秋莞爾一笑,隨後將那碗原本為我備好的酒遞給我。
待我接過酒,他又拿起另一碗酒,對著坐在裡頭的伊籐司喚道,「那位黑衣兄弟……」
「伊籐司,扶桑國將軍。我和他不同,我可以不計較你們對我這個鳳使不尊,但是他不會,因為他的尊嚴關乎著他們家族的榮譽,所以你不能對他不尊,否則他會對你不客氣!」在扶桑,對武士來說,尊嚴就相當於他們的生命,一旦辱了他們的尊嚴就相當威脅到他們的生命一般,他們誓死維護。而我之所以陳述這些,為的是讓慕容秋將這些話刻到心裡頭,能升起幾分警覺。
「哦?」慕容秋眸光跳了一下,看伊籐司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神色。
「你也別懷疑我話裡的真假,一個老頭犯了低級的錯誤,我不想你也犯同樣的錯誤。」
聽我的話,慕容秋眸光又跳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認真。
他果然將我的話聽到心裡頭去,我淡然的端起酒,放到鼻子下方,聞了聞,「好香!阿司,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有人要請我們喝酒,你也過來和我們喝一杯,別坐在那邊裝酷!」
眾人聽我一語,笑了一下。伊籐司抬眼冷冷看我一下,起身走了過來。
「拿來!」伊籐司朝慕容秋伸出手。
「給!」慕容秋將酒碗遞給伊籐司,伊籐司接了過來,然後坐到凌犀一旁的空位上。
待眾人碗裡都斟滿酒,我舉起酒碗對著慕容秋說:「叛徒!為你賣友求榮的高風亮節乾杯!」
聽我一諷,慕容秋再沒同凌豹說話那時的雲淡風輕,而是僵在原地,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見到他嘴角的那抹苦笑,我突然升起另一種感覺,或許他這麼做也有他的苦衷,他並不是真的想當叛徒。
將滿肚的威脅警告壓下,我仰脖大口飲下碗中酒,這酒或許真如凌豹所說,沒有下毒……
「啊——」一口氣喝完,他們還沒人多,反倒都古怪的望著我,我不由奇怪地問:「你們怎麼不喝了?」
他們相視一眼,碰碗,「喝!」
酒見底,他們放下酒碗,凌豹舉筷便替我張羅一些小菜,「鳳使,來,吃一些小菜!」
「謝謝!」喝酒只因不想獨善其身,讓我吃菜?我還沒落魄到需要搖尾乞憐的地步,去吃一個叛徒送來的飯菜。
「鳳使,雖說這些酒菜是某個賣友求榮的人布的,吃了它,有辱我們氣節。但人是鐵,飯是鋼,我們又何必跟己的肚子過不去?」凌豹見我只說謝謝,不動筷,便拿了一雙筷子塞到我手裡,「再說,人家這麼做,說不定就是等著看我們不吃,我們又豈能遂了他的意,讓他暗地裡高興?」
雖說凌豹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又在嘴裡損了慕容秋,但我或多或少也明白他和凌犀為何在突然見轉變態度,想來是不忍見我挨餓。
他們為我如此忍辱負重,我又怎麼會像那搖尾乞憐的小狗吃下這頓帶了他們多少屈辱的飯菜呢?
「倒酒!」我把酒碗遞到慕容秋面前,命令道。
慕容秋瞧見我臉上的苦悶,也不多說,拿起酒罈便倒。酒很快滿了,我手一縮,仰頭一口,咕咚咕咚,三下兩下喝光。
「再倒!」
「鳳使……」凌豹有些擔憂地望著我,我不理他。看著慕容秋幫我倒滿酒,我仰頭又是一碗。
有道是酒入愁腸愁更愁,我便是那一人。開始一碗,或許是為了凌犀凌豹,可是第二碗開始,便是我的往日愁思翻騰。
我本是歡快無憂現代女,無意間捲到古代。
花轎,牛群,蒙面黑衣人,傻子,殺手,曉羽,客棧,顏巧心,洛府,奶奶,妓院,凌犀,凌豹,鳳凰,血櫻鳳女,伊籐司,德川,斗笠姑娘,色老頭,雷軒大叔,雪姬公主,被俘,船,扶桑國……一樁樁,一幕幕,往事歷歷浮現,有開心,有倒霉,有歡樂,有凶險……
人生本來就是一齣戲,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名和利呀什麼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