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心口壓著千斤大石,排兵佈陣又急又躁。見沖車、鉤車均不能破城,便親自陣前督戰。
魏軍分為幾個梯隊肉搏登城,士兵們象螞蟻一樣輪番向城頭攀爬,前面的摔下來,後面的繼續向上爬,沒有一個人膽敢後退。士卒死傷數以萬計,屍體堆積得與城牆一般高。猛攻了三十天,盱眙依舊巋然不動。
劉宋皇帝得知魏軍在盱眙遭受重創,急調宋軍渡江支持,並下詔彭城守軍相機而動。
圍城的魏軍瘟疫流行,謠言四起。無奈之下,拓跋燾下令焚燬攻城器具,狼狽撤退。幸而駐守彭城的劉義恭不敢出擊,喪失戰機,魏軍才得以僥倖撤回北方。
赫赫戰神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慘敗。為報復宋軍,下令燒燬房屋,大肆屠殺平民,所過之處,赤地千里。春燕歸來,不見燕窩,只能在樹林裡築巢生息……
大軍傷亡過半,國人怨聲載道,回到萬年之後,拓跋燾的性情愈發暴怒無常。回京頭一天就撤銷了拓跋余的監國,當著群臣的面劈頭蓋臉的一通臭罵。
整夜酗酒,沒來由地打罵內侍宮女。最淒慘的是賈周,因為辜負了帝王臨行前的囑托,被人大卸八塊丟到了荒郊野地。
下一個,該輪到曇曜和尚了。他會格外開恩給對方一個體面的死法,就在城南的鬧市架起薪柴當眾荼毗吧。
他只想證明一點,沒有人可以跟他作對,即使是菩薩也不行。有人讓他不稱心,毀滅就是唯一的下場!
輕蔑哼笑:朕在世間是轉輪王,入地獄便做大明王,要怪只能怪佛祖菩薩不善教化,硬逼著他為非作歹。什麼千佛洞,什麼舍利子,統統見鬼去吧!
出了京城不足百里,隻身南下的蕭竹便看到成群結隊的饑民和扶老攜幼的婦孺。遺憾的是,她沒有錢,也沒有糧食施捨給對方。
不禁想起了曇曜師傅的話,「女菩薩是有大福報的人,應該幹大事。」忽然明白,憑借帝王的恩寵,她可以施錢,施粥救助這些因戰爭而流離失所的難民,幫助那些傷殘病痛的孩子。而眼下的她,連自己都度不了,拿什麼去普度眾生啊?
靠著包袱坐在樹下,一位白髮散亂,面容慈善的老婆婆友善地將一隻缺了口的破碗推到她面前,「小師傅,喝口水吧?我家世代信佛,禮敬僧尼,這逃難的時候,身上沒有錢糧供養,這碗水是個心意,還望小師傅不要嫌棄。」聽得出,中原口音。
「阿彌陀佛!」蕭竹接過破碗,忍不住哭出聲來。她成天都覺得自己苦,從來沒有關心過其他人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多謝女菩薩,佛祖會保佑您的。」
老婆婆扯開一臉純樸的笑,露出兩顆豁牙,「呵呵,老婆子可不是菩薩。俺要是菩薩,有法力,俺的兒子孫子就不會死了。」
蕭竹詫異地望著對方,絲毫看不出傷心的神色。
「兩個兒子自從軍北伐就再也沒回來。說不上是死在了漠北還是死在了江南。膝下一個孫兒,九歲了,跟著饑民哄搶糧庫,也被官兵打死了。」風兒吹拂著散亂的白髮,眼圈微微發紅。
「沒有撫恤嗎?」兩個兒子為國捐軀,一個孫子無辜枉死,拿不到撫恤,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婦人靠什麼生活啊?
「撫恤是有的。只是聽當官的說,連年征戰國庫空虛,讓俺再等幾年。」
「放他的狗屁!少您那幾個小錢,大魏國就打不了仗了?」
「哎,領不著撫恤的孤兒寡母多的是,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上哪兒說理去?小師傅是出家人,咋比俺還看不開啊?」
蕭竹無言以對,憋了一肚子悶火。實在忍不住了,起身對著身後的垂楊柳一通拳打腳踢。她一輩子都在後悔中度過,有能力幫大家的時候幹什麼去了?獨守深宮的時候只知道唉聲歎氣,從來不知道天底下有這麼多值得去做的事情。與成千上萬百姓的性命相比,她自己的那點屁事算得了什麼?
無奈,人已經走出來了,還要繼續後悔下去嗎?與其那樣,不如看看眼下能幹點什麼。
一個拄著棍子的跛子路過身邊,沿途散佈著消息,「京城九門貼出告示,四月初四,要在南市將抓獲歸案的妖僧曇曜當眾燒死。」
「什麼?你說什麼?」蕭竹擔心自己聽錯了,一把拉住男人髒兮兮的衣袖。
跛子嫌惡地瞄了她一眼,甩手道,「哎哎,一個尼姑,別拉拉扯扯。真T娘的晦氣!」
趕忙道歉,「對不起,我沒聽清,你剛才說要燒死什麼人?」
「曇曜!不是什麼著名的法師,比起當年的玄高,曇無讖差遠了。」
蕭竹在心裡暗暗咬牙:拓跋燾,你這個混蛋!殺人放火,壞事做盡,你就等著下地獄吧!
與面黃肌瘦的災民背道而行,走著走著,忽然哇得一聲哭了起來。頂著無數詫異的目光,嘴裡不停的罵罵咧咧,一路跌跌撞撞沿著來時的大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