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養在籠中的鳥兒就長大了,蕭竹手握竹籤輕輕佻開籠門,鳥兒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猶豫了片刻,拍打著單薄的翅膀衝向如洗的碧空。
隱約有些傷感,相伴一場,最終還是離她而去了……
紅塵,能留得住什麼呢?最終,她也要離去的。
園子裡的桃花開得正熱鬧,遠遠望去宛如晴日的晚霞緋紅一片。萬年不比洛陽,一年中繁花似錦的季節非常短暫。大群的蜜蜂與白蝶飛舞期間,彷彿在慶祝一個隆重節日。年輕美貌的宮女們在花下嬉戲,追逐著一隻格外耀眼的黃蝶。
「想要那只蝴蝶嗎?逮了送給姐姐。」拓跋濬話都沒來得及說完,身子已敏捷地翻出迴廊。
「哎——回來回來!」蕭竹趕忙把人喊住,自己也大咧咧地跨出了闌干,「我不要。怎麼沒上課呢?」或許是不能生育的原因,把心裡面無處宣洩的母愛都撲在了這孩子身上。
「高師傅被皇祖父叫去了。崔老頭這回怕是要倒霉了。」轉回身,揚手抹去額前的汗水。
蕭竹掏出手帕,在那花一朵葉一朵的小花臉上抹了兩把,「你幹嘛去了,怎麼跑出一腦袋汗?」
「我嗎?為了甩掉婉兒啊?她不喜歡我來找你,總囑咐我跟你別太親近。」
「為什麼?」一臉詫異的神色,心裡多少有些不熨帖。
「也沒什麼大事。父親說是她姑母不喜歡你,怕皇祖父將來指派你替我選媳婦。」
「呵呵,有什麼好選的,你心裡面喜歡的還不是那個婉兒。」暗自輕歎:她招誰惹誰了?從沒想過爭權做主,有人卻老早將她當成了敵人。背地裡猜忌別人居心叵測的人,自己才是野心家。
「我現在不喜歡她了。」臉色一沉,相當直白,「她不過比我大一點,總是把我當成白癡一樣。我已經長大了,自己有腦袋會想,不喜歡事事都聽她囑咐。」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她是為你著想。別這樣。」兩小無猜的感情就這麼脆弱嗎?還是因為長大了,涉及到各自的利益,自然就疏遠了?
是的,小時候是不分彼此的。完全敞開的心,沒有隔在中間的牆壁。長大了,懂得了獲取利益就有了你我,自然也就疏遠了。
「將來,我還是會娶她的。」過於稚弱的眉心微微糾結在一起,「父親說,她們馮氏在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視,尤其在赫連皇后被囚之後。而我將來若想當太子就非要娶她不可。」靦腆一笑,「我無所謂,反正今後不止娶一個。成親後只希望能和睦相處吧。」
蕭竹無奈地拍了拍赤紅的臉頰,「你這顆小腦袋呀,老早就被你那官迷的親爹和那花心的祖宗給戕害了!」
一臉老成的事故,哀聲歎氣道,「唉,人這一輩子就是求之不得。父親專愛弄權,偏就抓不住權利;祖父生就喜歡女人,偏就政務纏身。」
「哎,這可不像是句小孩子說出來的話,很有道理呢。」攬著小傢伙的胳膊,「走吧,我那兒給你留了許多好吃的。」
拓拔濬剛把點心塞進嘴裡,他那皇帝祖宗就火冒三丈地進了殿門,「這個崔浩,真是活活把朕氣死了!」
蕭竹本想上前接駕,看看皇孫噎在嘴裡的點心,顧不得禮數趕忙倒了杯水送進小傢伙的嘴巴,「慢點。快喝口水,被萬歲爺嚇著了吧?」
拓跋濬猛灌幾口,好容易嚥了進去,拍著胸口一個勁點頭。抹了把嘴角,連滾帶爬地上前接駕,「孫兒叩見皇祖父。」
拓跋燾當下轉怒為喜,「呵,你這小傢伙倒是清閒。怎麼,高師傅去了永安殿,你又跑到這兒偷吃朕的點心來了?」一語雙關,抬眼看了看立在身邊的那位「秀色可餐」。
「皇祖父宮裡的點心比我們府裡的好吃。「抬頭瞇起笑眼,「據說廚子是從洛陽弄回來的,漢人的吃喝向來精細。」
眉心一緊,「別提漢人了!朕方才差點被漢人氣死。」任由「宗愛」替他摘了皇冕,換下朝服,嘴裡憤憤地咒罵,「迂腐——簡直是混蛋!朕在他們眼裡根本就是拿著屠刀耀武揚威的匹夫,那崔老頭只差指著鼻子罵朕是『胡兒』了。」
事實上,他只是暗示崔浩酌情刪減那些可能給他「帶來麻煩」的記載。對方倒好,教訓他說:《國史》一定要根據事實撰寫,史書必須真實,這是第一位的。還說自己是根據聖旨辦事,他當初的聖旨說要「務從實錄」。
「那個崔浩成天變著法得要挾我父親。如今,父親雖端坐在朝堂之上,卻行同傀儡。朝中諸事都是司徒大人擬定呈報,而父親只能提筆照準。」
「有這等事?」又驚有恨,赫然起身,「朕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皇祖父久居深宮,不接受列為臣工的朝見。崔司徒又長期把持言路,致使滿朝文武敢怒而不敢言。孫兒以為,皇祖父不如找機會見見那些鮮卑老臣,聽聽他們對崔浩的看法。此事絕非我父親與崔司徒的個人恩怨,懇請皇祖父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