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雁落羽在拓跋晃的安排下混在送新炭的宦官裡進了宮門。一路順著宮牆溜進了御花園。驚鴻軒裡亮著黯淡的燈光,那大概就是她往後的全部……
跨進宮門,丟下扣住了一頭秀髮的籠帽,輕歎一聲喚起婢女的名字。
咦,怎麼沒人?惹惱了某人,連作伴的人都被撤掉了?
滿心失落的往側屋走,忽聽身後有人砰的一聲關閉了軒門。
「啊——」猛然回身,驚慌地捧著狂跳的胸口。
「你去了哪裡?」拓跋燾臉色陰沉,一身酒氣。
「哪兒也沒去,在園子裡瞎轉悠。」不停地嚥著吐沫,生怕閃了舌頭。對方眼中的光華讓她恐懼,她曾因此而受到過傷害。壓抑不住緊張的情緒,穩不住無意間拔高的嗓音,「我說過,再也不想看見你……你走,出去!」
「朕想知道,你去了哪裡?跟誰在一起?」
隱約覺得他已知曉了迷底,只是在跟她做恐怖遊戲,他習慣於在她因驚恐而放大的雙瞳裡找到折磨的樂趣。坦白嗎?或者叫做出賣?「好吧,出了宮,回了我哥的將軍府。」
「是嗎?好本事!這高高的宮牆都攔不住你。」猛然提起她的下頜,猙獰的面孔壓向她挺秀的鼻尖,「誰有這個膽量放你出去?」
淚水當即漫過了眼眶,「拜託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不要恐嚇我。你都知道了,何必來這裡盤問我?」
「為什麼?」光噹一聲將她壓制在房門上,「告訴我,他有什麼理由幫你?你給朕說清楚!」
「你去問他好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然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對面的男人當即暴跳如雷,憤怒地鐵拳砰的一聲打在門旁的書櫃上,「你想朕在他面前丟盡臉面?你還嫌朕不夠丟臉?」飛濺的鮮血順著斷裂的木格緩緩滑落,「雁落羽,朕受夠了!拓跋丕、拓跋辰、司馬寶胤,甚至去了勢的宦官……朕已經忍無可忍了!」淚水在眼眶中打晃,擎著最後一絲驕傲,聲音顫抖著在她眼前豎起一根手指,「朕也不想再見到你,朕再也不會登這個門!」猛然轉身出了門,蕩漾的門扇推動著淒冷的夜風……
睡夢中的高歡兒被內侍的宣唱驚醒。想不到他會來。隨意攏了攏凌亂的長髮趕忙起身接駕,「臣妾叩見萬歲。臣妾不知萬歲深夜駕臨,失禮之處,萬歲莫怪。」
男人前所未有的迫切,來不及溫存已欺上她的身子。暴風驟雨般的強烈,思念的話卻沒有一句……
身體被前所未有的戰慄俘獲,心裡卻覺得空落落的。感覺很陌生,忽然想起宗愛的話:萬歲已不再是從前的萬歲了。並沒有因為身體的滿足而感到快樂,反而升起一片濃濃的怨恨。
她是怎麼了?
拓跋燾並沒有睡,只是緊閉著眼睛。只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找個發洩的地方。
藉著夜色的遮掩,瀉下兩行濁淚:早知是這樣的結果何必費那些心思?被愛是幸福,愛卻是如此傷人的事。幸而躺在身邊的女人是愛他的,只想索取,他給不起,給不起……
雁落羽神情麻木地坐在晃動的殘燈下,雙手覆著小腹,望著窗外大片大片飄落的雪花:他不會再回來了,這就是徹底的決裂吧?天子一言九鼎,他不會再登這個門了。當他一旦有了新歡,復仇的鋼刀也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該如何保住腹中胎兒,保住自己的性命?
蒼天啊,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了,她還有必要生他的孩子嗎?古代應該有墮胎的方法,趁胎兒還小,她或許該去找太醫想想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廊上響起一串輕柔腳步聲,軒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你原本有機會解釋,為什麼非得由著萬歲誤會?」宗愛隨手掩蔽了房門,提著食盒來到她面前,「高嬪再次得到了萬歲的寵幸,別說咱家沒提醒你,日後可要當心了。」
「多謝公公。落羽爛命一條,誰想要就拿去。只是可惜了腹中的孩兒。」
心中赫然一驚,「怎麼,你懷上了龍種?切記,在萬歲得知以前不可讓任何人知曉,如若洩露出去即刻便會引來殺身之禍!」
「不,我不打算讓他知道。經歷了今天的一進一出,發覺離開皇宮也不是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