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燒得通紅,鐵匠鋪裡叮噹作響。儘管在十冬臘月,打鐵的大師傅依然裸露出半拉牛腱似的肩膀。
「二位客官想置辦點啥?」體態豐腴的老闆娘放下手裡的大鐵錘,抹了把鼻涕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大姐過年好。大年初一也不歇業嗎?」未等身後的凶神開口,雁落羽便率先套起了近乎。
「鋪子裡活計太多,過了年,大伙還等著用農具呢!」
困惑地撓了撓頭,沒明白對方話裡的意思,「農具每年都要換嗎?」
「生鐵一塊,出征時變成斧鉞,種田時變成耒叉,過年時家裡人口多,或是菜刀,或是馬勺,看春耕種的時候再溶掉。」
「這還不把人麻煩死了?」鬱悶地撇了撇小嘴。
「咱老百姓都樂意這麼幹,三練兩練,這生鐵就成了精鋼。能砍能砸,銳不可當!犁鋤鋒利,莊稼都種在了山坡上。」老闆娘得意地揚起通紅的圓臉,掂了掂鍛造不久的新鋤頭。
「你說,打仗時變成斧鉞。這店裡也做兵器嗎?」
「做,什麼刀啊,劍啊,做得多了。」指了指堆在牆角的一堆鐵劍,「客官是要鍛造防身兵器啊?那邊大刀,短劍,匕首,什麼都有,想要就自己挑。」
落羽應聲翻弄著兵器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佛狸,你看,這個——這個是什麼?」
緊走幾步,望著輕薄細長的刀身,「這個是橫刀。怎麼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宮裡的守殿宿衛都配帶這種兵器,稱之為『橫刀常帶』。」
「我一直以為忍刀是日本——不對,倭國人的發明,又是抄襲!」拿起來比劃了兩下,「ギグ,不錯,印象中應該再彎一點,窄一點,再長一點。」
「這有什麼?」拓拔燾接過鋼刀,不屑地看了看還沒有開刃的輕薄「破鐵片」:這玩意兒輕飄飄的,拿在手裡全無安全感。
「這個當然不行,咱們今天不買了。乾脆送你張圖紙吧,你找個高明的『鐵匠』幫你打。要精鋼,在鐵砂中摻入適量的石英粉和木炭粉,煉成鋼條再敲碎,又加石英、碳粉,繁複的鍛煉,才能保證含碳量,使兵器愈加堅硬。跟你專用的鐵匠一說,他就明白了。」
「直的不好嗎?為什麼要彎一點?」以為這是個不錯的提議。他老早就想過為自己置辦件稱手的兵器。
「直的不方便騎馬時用,你多半是在馬上作戰,所以要發揮彎刀的特性。當然,這個不是我發現的,很多年前參觀過日本的太刀展覽,稍稍瞭解過一點。」
「說說這種兵器的優勢。」
「兵器是『一寸長一寸強』,兩尺以上的太刀是近身格鬥之王。」貌似在哪本書裡讀到過,「劍身要窄,並且足夠輕薄,就像劍,可以輕易刺入肋骨的縫隙。劍刃要韌而鋒利,可以像刀一樣用來砍殺。總而言之,是刀與劍的復合體,考驗使用者的平衡技巧和控制力。」
「平衡——朕迷戀暗藏天『道』的器物。等著你的圖紙。」低頭在滿地亂堆的鐵器裡翻找,半晌,忽然大嚷起來,「徒兒,來看,這有件現成的。」提起鐵匠鋪丟在廢鐵堆裡的「殘次品」。
「真的吔,這個雖然不足二尺,彷彿也差不多。動畫片裡頭戴斗笠的東瀛武士出門時抱在懷裡的那種。咳咳,也就是切腹自盡的那種。」甜甜一笑,揚起一堆梨渦,「老闆,這件怎麼賣?」
「這把鍛歪了,得重新打造。」童叟無欺,不願兜售店裡的殘次品。
「沒關係,我們就要這把。」
「既然這樣,給五十個錢吧。省得再回爐了。刀身鍛成了彎的,所以沒有合適的刀柄。」
「不用,我打算自己試著做。這個不是用來打仗的,只是個漂亮的擺設。」
「弄把橫刀當擺設?」拓拔燾撇了撇嘴角,不以為然。
「作為一種標誌——『菊花與刀』原本屬於中國!」忽然發現移民海外的自己尋到了根,找回了失落已久的中國心。莞爾一笑,伏在他耳邊,「說了是新年禮物!關鍵是我擔心這把刀的硬度不達標,不適合防身。」
拓拔燾將刀刃置於耳邊,輕輕彈了一下,「還不錯。宰個細皮嫩肉的沒什麼問題。」話音剛落,警覺窗外搜搜閃過幾道人影:趕得好不如趕得巧,剛買了傢伙,就有買賣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