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ma(業報)……Kali(黑暗)……
冥冥中那個撒旦般的聲音一直在耳邊揮之不去。雁落羽絲毫沒有聽清監守的話,目光空洞,著了魔似地望著爐沿兒上詭異的神像。
女人滿身是血,固執得像塊石頭,氣急敗壞的監守拿起明晃晃的刀子,伸出食指摸了摸尖銳的鋒芒,「想明白了嗎?招是不招?「
沒有等到回答……
「來人啊,墨!黥刑。」聲音暴躁,聽得出早已不耐煩了。
雁落羽緩緩抬眼,空靈的目光移向監守的臉。恍恍惚惚,並不明白黥刑意味著什麼?眼看著儈子手接過刀子,監守以恐嚇的姿態解釋,「這把刀會在你的小臉上、身上刻下血淋淋的罪孽,再塗上墨汁,永世不能抹去。」陰沉一笑,「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比幽閉之刑更可怕。一個不能用的騾子好歹還能幹活,一個滿身墨跡的怪物,人們只會繞著走。」
赤露著上身的男人提著尖刀獰笑著迎上前來,恐懼剎那間湧上心頭。刀尖嗜血的寒光劃破牢獄濃重的黑暗,激起心底一股反抗的逆流。
不知哪兒來那麼大的勇氣,撲倒的身體猛然從潮濕而血腥的地上彈起,一把拎起爐灶上的水壺,狠狠潑向魔鬼的胸膛。
鋼刀砰然墜地,迎面走來的儈子手隨即發出野獸般的哀號。
驚恐,接連倒退了幾步,無意中打翻了爐沿兒上的神像……
監守疾步掠過抱著胸膛慘叫的手下,嚓啦一聲拔出長刀惡狠狠地衝上前來。
女人倉皇倒退,一個踉蹌絆倒在亂堆的屍體的上。慌忙支起身體,刺眼的刀光已衝向眼前,身子敏銳地一閃躲過了襲來的利刃,忽然失去了平衡,重重倒向一旁——
「啊!」慘叫。
白煙蒸蒸,伴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騰起一股焦糊的味道,
黑暗瞬間遮蔽了「凶神」扭曲的臉,當下昏死了過去……
監守藐視著不醒人世的女人高高舉起手裡的長刀,剛要捅下去,忽聽殿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無心理會,先弄死這臭娘們兒再說。正要下手宦官陰陽怪氣的喊聲已闖進了耳朵,「逃犯雁落羽何在?」講話的正是奉旨接人的宗愛。
監守砰的一聲扔掉了刀,趕忙跪拜,「小的不知公公駕臨,有失遠迎,公公勿怪。」對面這閹貨雖非高官,卻是皇上枕邊的人兒,一時走運得了龍寵,宮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少廢話,雁落羽何在?」
「敢問公公,此犯是男是女?刑署名冊上沒見過這個人。」
「沒見過?」環顧四下,一眼就看見倒在地上的樂伎宮衣,「那是何人?」
「一名畏罪潛逃的太樂部伎。」
「屁話!咱家奉旨要找的雁落羽正是太樂署的待選部伎。」趕忙衝上前去,輕手輕腳地將昏迷的女人扶靠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撥開粘在臉上的亂髮,赫然慌了神,「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萬萬不能死啊!要斷氣也等見了陛下。你這一死不要緊,豈不活活吭了咱家。」眼皮一翻,揚聲呵斥,「還愣著幹什麼?傳太醫!快去!」
監守一時間摸不著頭腦,詫異地望著一臉恐慌的宗愛,「公公,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咱家正想問你呢!你不問問她是誰,就敢隨便動刑?」
發現風向不對,砰得一聲跪在地上,「還望公公指點迷津。」
「查,查查名冊,她姓甚名誰,所犯何罪?」話音未落,只見陸太醫跌跌撞撞地進了門,趕忙將人交給了對方。
「名冊上只記了太樂部伎,畏罪潛逃幾個字。」急急忙忙翻出名冊,拿給宗愛過目。
宗愛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接過名冊,隨意翻了翻,「這就是大人的不對了。平白無故拿了人,還動了刑,連是誰都不問,這就叫做草菅人命!」其實心裡明白,送到這裡的人幾乎沒見過活著出去的。這案原本就不必問,上面把人送來,他們只管把人折磨死就行。只是太醫若醫不活這女子,他死也得先拉個墊背的。推卸責任,這狗雜碎正合適。
「請公公為小的指條明路。」苦苦哀求,磕頭如搗蒜。
「呵呵,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這壺貓尿裡和上『鶴頂紅』,再花幾十兩銀子買口上好的棺材。」
「這……這是為何?」猛一抬頭,大惑不解。
「傷在她的身,疼的是萬歲的心。不如早點了斷了自己,可少受些皮肉之苦。你是刑苑的管事,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下場,凌遲,車裂,大辟還是腰斬?呵,哪樣也不是人糟的罪!」轉身望向太醫,心中隱約有些焦慮。但願能救活,只要活了,他往後的日子就更好過了。
陸太醫給懷裡的女人餵了幾顆藥丸,對著略顯緊張的宗愛點了點頭,「皆是皮外傷,還有救。」昏黃的火光照亮俊秀而斯文的臉。
大喜,趕忙招呼著隨行人馬,「來人啊,備車。即刻趕回鹿苑交旨。把人抬上車,煩勞陸太醫隨行,車上診治。」看著吧,這蕭牆之內要出大事了。陛下的心肝被糟蹋成這樣,躲在背後的黑影都該小心著點了。
黎明前的黑暗覆壓著大地,彷彿卡莉漆黑的影悄然籠罩了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