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絕大多數大學女生一樣,蕭竹身著牛仔褲和厚厚的套頭絨衣,抱著大落的書籍獨自走過西蒙佛雷澤大學校內的綠地。冬去春來,暗淡的淺草披上了柔嫩的新綠,而生命依舊蒼白,心中堆積著細碎得無從說起的不如意。
耗盡父親畢生心血的幫會正式加入了華人聯合社團,讓人傷心的是蕭家喪失了主導權。代表蕭家參選的倪凱文原本被推舉為幫會的話事人,卻被「上面」毫無緣由地駁了回來。隱約覺得是自己的錯,是她連累了倪凱文,連累了蕭家。如果當日沒有賭氣告訴席喬政她與倪凱文有了婚約,或許不是這樣失敗的結果……
到手的「話事人」頭銜丟了,倪凱文一連幾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若非週末要去接蕭竹放學,他是不會出來見人的。獨自駕車向本拿比行駛,人活著,心卻被掏空了……
明知道是席喬政從中作梗,無非因為他是蕭竹的未婚夫。如果他不娶蕭竹就很難代表蕭家,而娶了蕭竹又惹上了聯合社團的「龍頭老大」。如今,大權旁落,他到底該怎麼辦啊?
車子在空曠的綠野間勻速行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時間。猛一抬眼,忽見前方二百碼一輛十分眼熟的黑色林肯房車沿著順暢的公路平穩向東行駛。
席喬政?
巧!
也去本拿比嗎?
原本混亂的心霎時糾結在一起,那傢伙不會也去西蒙佛雷澤吧?忽然想起對方在灰點捐助會上的囂張恐嚇:替我照看好Michelle,若有人膽敢打她的注意,我保證他會死得很難看!
見鬼!他憑什麼說這樣的話?不免猜忌:那傢伙和蕭竹是不是有了什麼關係?
黑色房車在校區外的泊位上停了下來,席喬政隨手掐熄了煙,按下車窗。十幾分鐘後,一襲靈動的身影跟著稀疏而悠然的人流飄出了大門,左顧右盼,彷彿在尋找什麼人。
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大束玫瑰花,窘迫地斂起眉心,幻想著自己捧著花束像個白癡似的出現在她面前。
要命!都是那個狄威想出來的見鬼主意,說女孩子收到鮮花會比較開心。不過人家只是隨便說一句,想不到他會像個傻瓜似的接受建議。打打殺殺、爭權奪利是他的強項,追女孩子他壓根就不在行。
攏了攏桀驁不馴的及頸長髮,焦慮地抱起座位上的花束。猶豫片刻,終於給等待命令的秦牛使了個眼色,安排其他人留在車上,跟在秦牛身後下了車。
如往常一樣在路旁等候倪凱文的蕭竹,轉頭之間赫然對上了「魔鬼」的面孔,驚恐地張大了眼睛。有心撒腿就跑,可她還能跑到哪兒去?
「Michelle!」席喬政看出對方神色惶恐,有心要跑,趕忙快走了幾步。強忍著想要撓頭的衝動,將懷中的花束推到她面前,連吞了幾口吐沫,尷尬地開了口,「花——送給你的。」
蕭竹良久注視著大捧的玫瑰,不但沒有接,忽然有種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無奈自幼家教良好,滿腔憤怒卻罵不出口。把嘴唇咬得發白,終於憋出一句,「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花。我在等人,請你馬上離開!」別過身,下意識地向公路的盡頭張望:倪凱文還沒有來嗎?被對方看到怎麼得了?
席喬政早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只是想不到會這麼狼狽,捧著大把的花,送不得也扔不得。無可奈何地上前一步,強行將花束塞進她懷裡,煩躁地低咒:「接著!不喜歡就扔掉!」
話音未落,花束已經被一臉輕蔑的女人隨手丟在了地上。
「見鬼!」竭力壓抑,霸道的眸子裡卻依舊迸射出隱隱的怒火,「我想跟你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她猛然背過身,始終不願面對那張見鬼的臉。
「給我個機會解釋!」幾近崩潰,拿出最後一點耐性。
「我不想聽!」固執得像塊冷硬的石頭。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氣急敗壞地將她拽向停在不遠處的房車。一臉盛怒,懶得再跟這個頑固不化的女人多說一句廢話。
「混蛋!放開我!」
他猛一轉頭,惡狠狠地挑起長指令她立即收聲,「閉嘴!我不想看見警察!」
蕭竹被對方乍現的危險眼神嚇了一跳。未曾回神,身體已被對方橫抱在懷裡,書本掉了一地。滿心怒火,揚手便打,誰料面對那雙野獸般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睛,手臂高高舉起,卻不由一陣心虛。沒有忘記正月十五的慘痛教訓,那個耳光差點害死自己。
靈魂短暫出竅,空白之時,人已被粗暴地丟進車裡。
席喬政長出一口氣,下意識地瞄了眼散落在路旁的玫瑰花,鬱悶!對付女人還是動粗比較簡單有效。接過秦牛跟在屁股後面撿回來的大落書本,低頭鑽進車門。
「放我出去!你要帶我去哪裡?」心中再度擠滿了恐懼,脊背流竄著一股涼意。身體本能地向後縮,一直退到車內的電視幕牆下——距離他遠得不能再遠的地方。
席喬政一言未發,將手裡的書砰的一聲扔在眼前的吧檯上,抄起冰桶裡的紅酒倒進晶亮的鬱金香杯,任高大的身軀如自由落體一般,轟的一聲跌進寬大的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