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散了我的長髮,和著遠遠的不知名的蟲鳴,輕柔拂過我日漸尖削的臉龐,我忽然無措地痛哭起來。縱使是痛哭,也被我極力壓抑成一縷輕微的嗚咽,散在了似水的年華中。
豆兒見我如此,忙過來安撫我,扶我進屋裡。輕輕的為我搖著扇子,我又一次硬是忍下了暗湧的悲傷,沉沉的睡去。
我做了一個遙遠的夢,還是我剛剛被太后喚進宮的那一年,也是午睡著,天氣熱,寧廣帶著惠兒睡不著,偷偷跑出去捉知了和綠色的蠶寶寶,還把蠶寶寶偷偷放到我得手背上,朦朧中我感覺到手上有東西在蠕動,忙睜開惺忪睡眼看過去,立時被那大蟲子給嚇得號啕大哭,寧遠在旁邊的書房裡看書,聽到這聲響忙過來,把寧廣和惠兒訓斥了一番,而後溫柔的哄我……忽然畫面一轉,寧遠處理完國事,忙過來看我,結果我因為懷孕正在床榻上睡得香甜,寧遠不捨得叫醒我便在一旁靜靜的端詳著我,等待我醒來,我說:皇上,您再這樣可要把臣妾給寵壞了。寧遠微笑:朕就是要把你寵上天!
那些情話依稀而蒙昧地在耳邊,低回而溫柔。讓我一時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誤以為自己還是被寧遠所深深寵愛的女子。
輾轉掙扎,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口中乾渴,正要喚了豆兒取水來喝,忽然覺得腹中一動,似被踢了一腳,我有些無奈的說:這小傢伙,越來越不老實了。
豆兒道:這都七個月了,可不是活動的厲害?看來,肯定是個淘氣的大胖小子。我只是微笑,道:「我現在倒希望不是男孩。」
豆兒「咦」了一聲,問道:「娘娘不希望是皇子麼,只有皇子,娘娘才又可能翻身,重得恩寵啊。」
我淡漠的搖頭:「恩寵?我受了半輩子恩寵,到如今,還不是失去?以我現在的境遇,這孩子並不一定能得他父皇的喜歡,也許連看一眼都不屑呢,我又何必讓孩子去受這委屈?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就好。」
豆兒若有所思,輕聲道:「這倒也難說,奴婢只希望這孩子能夠平安了。」
我淡淡的微笑,再不言語。這個孩子活生生的,在我的肚子裡成長。七個月了,寧遠甚至從來都不曾聽過他在我肚子裡發出的聲響,也許寧遠從來就不曾在意過我們吧!
我捧著肚子,悲涼的體會著生命的偉大和蓬勃,我真切的感覺到了他的存在,這種親近感和自豪感讓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人,無論發生什麼,都還有一個人在陪伴著我,我所有的怨憤和仇恨,悲哀和愧疚,在此刻消弭殆盡,唯有這一點生命,才是我所有的希望和愛。
豆兒笑說:娘娘這一覺睡得可真久,生生就錯過了白天,現在天都黑了,倒也不冷,娘娘要不要出去走動?
我點點頭,豆兒忙過來為我穿鞋,又小心翼翼的扶著我出去,我坐在迴廊之上,望著高遠的天際,紅牆樓閣高起的四方天空在夜色中,依然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沒有一絲雲彩,似乎永遠是那樣明淨。庭院裡一株黃色的夜來香開了,幽幽的散發著清香,我端詳著那花,莖蔓上有老去頹敗的枯枝,也有競香鬥艷的初放花蕾,就好像這宮裡的美貌女子,老了一群,又有新的一群進來,鮮紅的嘴唇、亮潔的臉龐、如波的眼神、窈窕的身段、歡快的笑聲。曾幾何時,我也是這枝頭綻放的最艷的嬌羞花朵?
一陣悲傷伴著夜涼如水,靜靜的流淌在靜謐的空氣中!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簫聲,悲涼而婉轉的曲調在空氣中盤旋,我問:是何人在奏曲?
豆兒忙差人去尋,不多時,便帶過來一個素衣打扮得女子,不施粉黛,卻有傾城傾國之貌,身材婀娜,很是個精緻的人兒!
她跪下道:怡才人叩見德妃娘娘!
我平靜的整理自己的衣裙,笑說:你吹得真不錯,只是太過悲傷,說吧,為何在這眾人都不敢接近德秀宮的時候在我宮外奏曲?
怡才人笑笑:臣妾以為這些小曲能給娘娘解悶!
別人對本宮避之唯恐不及,你倒湊上來,你只說明來意吧,我想不到你從我這裡還能得到什麼?
怡才人抬起頭來,緩緩地說:娘娘難道真得就任命了嗎?
我冷冷的看著她,她鎮定了一下心神才說:臣妾認準娘娘以後必定會東山再起。
我淡淡的說:那麼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怡才人的面色忽然凝重,充滿了怨恨的說:臣妾不過是要為自己討個公道罷了!
我「噢」了一聲,問道:你還沒有侍過寢吧,不過一個才人,如何為自己討回公道?即便有這個打算,也要尋對人!
怡才人忙跪下:臣妾自認沒有尋錯人,因為臣妾和娘娘有共同的敵人,就是告發娘娘的合淑媛。
我依然提不起任何興趣,怡才人無奈只好娓娓道來。
原來,怡才人與我為同屆秀女,並與當年的合貴人情同姐妹,本來入選為才人之後,以她的容貌定能榮獲聖寵,無奈其早已心有所屬,正是為入選妃嬪繪製畫像的齊姓畫師,為了不侍寢,並能與愛人雙宿雙飛,她懇請齊姓畫師將她的容貌繪製的相當醜陋,又拜託畫師將合貴人繪製的美若天仙,雖然這一切對兩位妃嬪的宮中生活並沒有帶來什麼實質性的變化,卻還是隱藏著陰謀。
原來齊姓畫師一直深愛著合貴人,她之所以故意對怡才人表露出愛慕不過是為了合貴人的計劃,只要讓怡才人見不到皇上,合貴人便又多了一份受寵的幾率
由於二人均未受寵,所以這件事情也一直沒有暴露出來,直到前陣子合貴人被我選中,尤其是升為婉容之後,竟然伺機除掉了齊姓畫師,怡才人這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愛畫師,一切不過是利用罷了。
怡才人恨透了合淑媛,這才想到了我,她說:娘娘,臣妾勢單力薄,後宮又局勢已定,想要出頭實在是遙遙無期,娘娘若看得起臣妾,臣妾定為娘娘效力。
聽了這個故事,我不禁感慨,後宮的這些女子,為了受寵到底費了多少心機,又失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