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忽然聞到了一陣似有似無的香味,這種香味不同於眾妃嬪每月得到的庸俗香料,彷彿是某種花的香味,而這種香味又曾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一時間實在回憶不起來到底是何時何處聞過,我道:還不快出來?難道非要本宮進去拉你不成?
那樹叢又是一陣輕響,裡面繞出一個人來,彷彿喝醉了酒,有很大的酒氣,我定睛一看,這人竟然是陳太醫,陳太醫踉踉蹌蹌的過來要給我叩頭,一個不穩,竟然一頭紮在地上,口中還直說著「拜見德妃娘娘」。
我道:怎麼醉成這個樣子,你的藥童呢?怎麼沒有跟著?
陳太醫只不說話,在地上掙扎著起不來,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那樹叢之後再過一條迴廊,便是當年德婉毒害蘭若的那個開滿粉色櫻花、潔白梨花和紅色桃花的林子,我不禁唏噓了一下,不再追問,只安排身後的一個小太監扶著陳太醫回去太醫院了。
他們走遠之後,我也順著那個樹叢走進去,那股花香依然似有似無的,便問豆兒:可聞到了什麼?
豆兒吸吸鼻子,道:許是什麼野地裡開的花,娘娘,您這是想要去哪裡?
我只不說話,穿過那條迴廊,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周圍那些櫻花、梨花早就謝了,連枯花都看不到,枝丫間開始長起一些青澀的果實,還有一些野櫻桃樹,上面綴著紅艷艷的果實,我摘了一些,放到嘴裡,酸甜可口,便又摘了一些,讓小米兒用長裙捧著。
我說:這裡怎麼看都不像是發生過陰謀、血案的地方,竟然還能有這些豐碩的果實,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一樣。人世間最不長久的便是人,你看這些沒有七情六慾的植物,花開花落,日復日,年復年,從不間斷,倒是我們這些人,反而在這仇恨廝殺中漂蕩,隨波逐流,終是花比人艷,人比花瘦!
豆兒道:娘娘何必感懷舊事,巴巴的自己尋愁緒呢?
我搖搖頭,笑說:大概是懷了孕,變得多愁善感了吧!再過幾日,我就要自卑自憐到賣身葬寂寞了!咱們走吧!
小米兒一手提著那裝滿櫻桃的長裙,一手提著燈籠,笑說:幸好是黑夜,不然可怎麼拿這些櫻桃?
回到德秀宮,小米兒忙差人把這些櫻桃拿去洗乾淨,又用涼涼的井水浸泡之後,盛在一個碧綠的盤子裡端上來,我看著那晶瑩剔透的紅色和沉澱般的綠色相互輝映,越發勾起我的食慾,尤其是方才吃了太多油膩的甜食,不禁更加想嘗些爽口的酸味水果,我拿起那櫻桃,放入口中,輕輕一抿,那酸甜濃郁的汁水便流淌到口齒之間,我不禁半閉著眼睛,忙向豆兒比劃,示意「你們也吃」。
豆兒搖頭:還是娘娘品嚐吧!只是不要吃太多,免得傷脾胃,我點點頭,又吃了些,方才躺下就寢,小米兒為我蓋好被子,我忽然問:皇上呢?
小米兒說:小姐忘了,您不是安排皇上去合貴人那裡了?
我「噢」了一聲,雙手抓緊身上那薄薄的被子,肚子壓得我的胸口有些悶,我只好側身過來。小米兒又為我蓋緊被子才出去。
我慢慢地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有人來傳,說是芳修華風寒忽然加重,太醫趕到的時候她已經香魂逝去了。
我一驚,忙坐起來,身上莫名的起了一層冷汗,芳修華哪裡有什麼風寒呢?又怎麼會忽然加重?
豆兒過來安撫我說:娘娘怎麼了?
我漸漸鎮定下來,問道:怎麼就突然死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說到這裡,我的思路豁然開闊,定是那杯皇后遞給她的茶中有了什麼玄機。我說:咱們去芳修華那裡!
豆兒道:娘娘,您現在正懷有身孕,恐怕不能去那些剛剛死過人的地方,不如奴婢過去看看,再來回話?
我定了定神,道:也好,你速去速回!
豆兒忙出去,不多時,她沒回來,倒是皇后駕到,我們對視了一眼,她詭異的笑,我說:果然是那杯茶?
皇后得意的笑:你應該感謝我才是,如果不是我故意掉包,現在抱病身亡的恐怕就是你了!
我用詢問的眼神看向皇后,她慢條斯理的整理一下衣裙,笑說:就算今天你不把合貴人的事情和盤托出,宸貴妃也會約你出去透氣的,為的就是在這個空當讓芳修華在你的茶杯裡投毒,你以為芳修華是真的願意投靠於你嗎?之前她害過你那麼多次,又怎麼會傻到以為你會盡釋前嫌?
我不禁有些心煩意亂,問道:那你為什麼救我?你不是最想我死的嗎?
皇后走向我,用長長的護甲在我的臉上輕輕劃了一下,笑說:你在我的宴會上出了事,我會脫得了干係嗎?芳修華和宸貴妃打了個好算盤,一箭雙鵰想要除掉我們兩個人,我自然不會讓她得逞。
她死了難道你就能脫得了干係嗎?
皇后笑說:誰讓她給自己找了個風寒的借口?染了風寒,病逝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說,就算她沒有風寒,死了也不會有人追究,不像你,你若死了,皇上可就要把這後宮折騰個底朝天了!
我不禁瑟縮了一下,為自己糊里糊塗逃過一劫而感到心驚。皇后忽然笑:之前宸貴妃拉肚子出洋相都是你的把戲嗎?
我只不出聲,皇后自顧自的笑:還真是有趣,你這小調皮鬼,還真會想法子,咦,你怎麼這樣驚慌?
我道:臣妾只是在想要如何報娘娘的救命之恩。
皇后有些詫異:救你?呵呵,我巴不得你早些死呢,我只是救我自己罷了。不過除掉她,我這心裡也就輕鬆多了,以後你也就不用再來威脅我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