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車被推開,他的手從漠涼的手中滑落。
當最後一縷溫暖被帶走時,漠涼的心提了起來。
雖然已經請了最好的醫生,但是,她還是擔心,因為希望,只有百分之六十。
這就意味著百分之四十的風險!
她靜靜的坐在病房裡,安靜的等候。
不急,不躁,就像從前等他回來一樣從容。
奇跡般的,何億微和楚清被她這種強大的冷靜所感染,也慢慢平靜下來。
開腦手術需要四個多小時,或者更久,他們誰也不能倒下去。
因為緊張,吃不下東西,漠涼強迫自己吞嚥。
味同嚼蠟一般把東西嚥下,然後吐出,再吃……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的拉長,等待的感覺令人覺得痛苦加倍。
好像心被在油鍋上,煎得生疼,快涼的時候,再一次被煎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得她以為自己就要在一這刻老去的時候,手術室的燈突然熄滅了。
漠涼第一個站了起來,因為太久的精神緊張,一陣眩暈襲來,她急忙扶住牆站好。
然後,她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向JONE醫生。
她面無表情,但卻說不出任何話來,她怕問了,得到的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楚清急急地問:「大夫,浩辰怎麼樣了,手術成功了嗎?」
JONE大夫摘下口罩,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放心吧,手術很成功!」
漠涼鬆了口氣,感覺支撐自己的那根神經啪一聲斷裂。
身體的力氣被抽出,軟綿綿的要倒下。
旁邊的護士扶住她,詢問:「小姐,你需要幫忙嗎?」
漠涼搖頭,吃力的站好,輕輕地說:「我要等他醒來!」
我要等他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我!
手術完的楚浩辰頭上纏著繃帶,沉沉的入睡,漠涼握著他的手,慢慢的將手心的力量傳遞給他。
楚清默默地看著她,眉頭皺著,這世界真荒唐。
她喜歡楚浩辰,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同樣也喜歡楚浩辰。
她的痛苦和掙扎沒人知道,她為了楚浩辰付出了太多,青春,第一次,甚至,自尊和身體!
但是她得到的是什麼,是楚浩辰在愧疚的心情下所給出那不多的憐憫。
自己被那些人強暴的時候,真的,活不下去了,曾經,想過去死。
但是當他對她伸出手的時候,她拒絕不了他手心的溫暖,於是,她跟他著回家。
她卻貪心的要求越來越多,她想看他為自己緊張,看他因為內疚而放下手頭的事陪她,她在這虛假的溫柔裡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是誰說愛是奉獻而不佔有,不,你愛一個人,你會情不自禁的把他劃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你想時刻把屬於自己的東西緊緊握在手裡,不容別人覬覦!
他不醒,自己會痛苦,他醒來,遲早要離開自己,真是,好矛盾,好痛苦!
一陣柔和的和弦音樂聲傳來,漠涼遲鈍地尋聲。
原來是自己衣服裡的手機在響。
按下接聽鍵,裡面傳來李姐焦急的聲音:「小姐,太太暈倒了,我搬不動她,你快點過來!」
漠涼猛地張大眼,鎮定地說:「李姐,你不要急,我馬上過來!」
漠涼留戀地看了看尚末甦醒的愛人,然後,咬牙,決然的回家。
楚浩辰的睫毛微微顫抖,似乎感應到她的離開,但是,還是沒有張開眼晴。
漠涼匆匆的回去,李婉清已經重度昏迷。
她和李姐急喘吁吁的把她抬上車,急奔向急救室。
李婉清被推了進去。
漠涼在外面緊張的等待著。
剛剛在高度緊張中等待楚浩辰的手術,現在又緊張的等媽媽的手術。
超透支的體力讓漠涼的身體輕輕的顫抖著,額頭漸漸有細密的汗水瀠出來,手指不時地緊握又放開,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劇烈。
她緊張到站在病房門口,眼睛緊緊盯著走廊盡頭的手術室。
手術已經做了很長時間,門始終沒有打開過,也沒有任何醫生和護士出來過。
這……應該表明手術還是順利的吧,她不安地走來走去,緊緊地默念和祈禱著,上天啊,讓手術一切順利的完成吧!
漠涼的腦子越來越渾,精神的弦再次被繃到極限。
她以為自己是冷情的,但是其實她才是最需要溫暖的。
因為從前沒有嘗過愛的味道,受過傷害,所以害怕別的目的的愛,寧願把自己的心封起來,不再去愛。
但是一旦嘗到了愛的味道,她就再難捨棄。
楚浩辰,媽媽,她誰也放不下。
一個是愛情,一個是親情,她只想好好的守護。
如果上天滿足她這個願望,她寧願自己下十八層地獄!
「心跳停止!」
一個醫生大喊,用力擠壓著李婉清的胸口!
「血壓接近零!」
「注射腎上腺素!」
「是!」
「血壓已經為零!」
「加倍注射腎上腺素!」
雪白的手術室內,醫生們緊急處理著危急的情況,李婉清靜靜地躺在手術床上,面容如牆壁一般雪白。
如同一幕黑白的電影,漠涼揪心地看著表演,生不如死。
然後,護士們緊張地出來。
她拉出一個一個的問:「我媽媽怎麼樣,你告訴我啊,她怎麼樣?手術成功嗎?」
所有的人都搖頭,一臉抱歉。
漠涼不敢問了,只是緊緊的抱著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希望等到的不是最壞的消息。
但是,不可避免的,她抬頭,看到醫生已經換了電擊。
電擊還是無效,李婉清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我們已經努力過了,很抱歉。病人的生命跡象很微弱,你可以進去和她說最後分別的話!」主治醫生摘下口罩,一頭的汗。
漠涼慢慢的,像一隻貓一般輕手輕腳的走進病房。
生怕聲音太大會嚇著媽媽。
心電圖已經成為一條直線,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在活著。
奇跡般的,彷彿感應到女兒的來到。
李婉清緩緩地睜開眼睛。
雪停了,陽光出來了,照在雪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李婉清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輕輕地說:「小涼,媽媽特別高興,能和你相認!」
漠涼拚命的點頭,不敢說話,怕一說話,眼淚會制不住的掉下來。
媽媽是想看到她笑!
「但是媽媽最遺憾的是,不能看到你結婚。我想我們小涼,一定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李婉清伸手,想撫上漠涼的臉。
漠涼把她的手貼在臉上,笑著流淚:「媽,你會的,你一定會看到我結婚的樣子!」
李婉清歎息,輕輕地說:「人如果太貪心了,反而會失去更多。媽這樣,很知足……媽希望你幸福!」
漠涼拚命的點頭,但卻感覺手中的溫度在流失。
那種冰冷的熟悉感覺,讓她不安和惶恐起來。
「媽,媽……」
她先是輕聲地叫,但李婉清的心跳已經停止,吸氧機也停止了工作。
所有的儀器都顯示,她已經沒有生命跡象,又一個親人離開了自己!
「媽!媽——」漠涼痛苦的淚流滿面。
然後,緩緩的暈倒在病房裡。
這一場病來得洶湧而突然,彷彿體內有一把絕望火焰在猛烈地焚燒,將漠涼所有堅強的一直徹底燒成灰燼。她驟然發燒到將近40度,嘴唇蒼白乾裂,皮膚滾燙火熱,因為擔憂楚浩辰和媽媽的突然死亡,讓她陷入了緊張和自我催眠中。
她不願意醒來,不願意看到媽媽死去,不願意聽到楚浩辰不好的消息。
蘇打綠和漠冬還有嫣然輪流來探望她。
但無論用什麼方法,漠涼都一直昏迷不醒。
嫣然望著高燒中的漠涼,狠狠心說道:「小涼,你一定要醒來,媽媽死了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但是楚浩辰,他醒了,你知道嗎?」
蘇打綠著急的擺手,不讓她說出口。
嫣然卻堅決地說:「小涼,楚浩辰醒了,你若不醒,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漠涼在恍惚中聽到這樣的話,意識一下子被抽離。
她的靈魂在茫茫的黑夜中遊蕩,怎麼也穿不透那濃重的,可怕的黑暗!
她想要走出來,但是卻找不到出路。
嫣然的話讓她陡然滋生出無窮的力量,她一定要醒來,她要見楚浩辰!
漠涼的睫毛輕輕的顫抖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張開眼。
她嘴唇乾咧,聲音嘶啞,虛弱得隨時會倒下。
「辰,他醒了?」
蘇打綠和漠冬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嫣然大聲說:「是的,他讓我告訴你,你必須好起來才能見他,他不想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漠涼微笑,面色異常蒼白:「我當然不會這樣去見他!」
蘇打綠輕聲道:「小涼,你已經昏迷四天了,阿姨的屍體,今天要火化……」
漠涼平靜地說:「我知道,媽媽在天上看著我,如同我的孩子一樣,他們都希望我好起來!」
一旦心魔除去,病情很快好轉起來。
漠涼退了燒,堅持去參加媽媽的葬禮。
但是,奇怪的是,楚浩辰並沒有來。
因為心情太悲痛了,漠涼忽略了這一點,一直到晚上滿身疲倦的回家時,才發現這個現象。
但連日的勞累和生病後虛弱的身體不充許她想太多,漠涼自我安慰道肯定是因楚浩辰手術後在修養的原因。
自己一定要好起來,快點去看她。
辦完媽媽的喪事,已經是七天後了。
當漠涼帶著鮮花和營養品來到醫院時,卻沒有看到楚浩辰。
她匆匆地攔住一個護士急切地問:「你好護士小姐,請問你有沒有看到特護病房三零二室的病人?」
護士小姐回憶了一下眼晴一亮說:「你是不是說那個好帥的,聽說是董事長的病人啊?」
漠涼連連點頭:「對啊對啊,就是他,他現在怎麼不現了?」
護士小姐回答道:「他在五天前已經出院了!」
漠涼怔住:「他不是剛做完手術嗎?」
「是啊,當時我也感覺奇怪咧,但是病人的家屬一定要接他出院,說是到什麼日本療養,哪裡的條件好,真是的,病人都這樣了,還來回搬動,也不怕出事!」
漠涼心中一緊,手中的百合丟掉在地上,百合上的露珠摔碎,碎成一地晶瑩的眼淚。
她匆匆地坐上計程車,趕往楚宅。
大門緊閉,人去樓空。
楚氏企業裡,仍然見不到楚浩辰的影子,甚至連何億微和楚清,也都一夜之間消失了!
巨大的恐懼和害怕攝住了漠涼的心,她感覺頭重腳輕,一陣一陣的眩暈。
不可能的,又沒有外星人來,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
打電話給子軒,子軒接了電話猶豫了片刻道:「小涼,楚浩辰去日本了!」
漠涼茫然地問:「為什麼要去日本,他不要我了嗎?」
子軒沉默了一會道:「他,忘記你了!」
漠涼擰眉,惱火地問:「什麼意思?他怎麼會忘記我?」
子軒冰冷的聲音稍稍有了起伏:「JONE醫生手術前已經說了,這個手術有百分之六十成功的機率。楚浩辰雖然成功了,但是也承擔了手術後的不良後果。那就是他腦海裡有一部分記憶被刪除了。而他現在的記憶只是停留在沒有認識你之前。所以,他的腦海裡,並不存在你這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什麼意思?
她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楚浩辰忘了她?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怎麼可以忘記她,忘記他們這幾年患難與共的生活,忘記他要娶她的誓言,忘記他們相濡以沫的日子?
幾乎立刻的,大腦自動屏蔽了這句話,漠涼堅決地說:「我不相信,我要找到他,問清楚!」
子軒輕歎:「我也不知道他去了日本哪裡,好像他的媽媽不想讓你們再見面!」
漠涼掛了電話,如行屍走肉一般回到家。
蘇打綠和嫣然被她的氣色嚇了一跳,嫣然大大咧咧地說:「好了,別難過了,不就一男人嗎,大不了再找的一個。他忘了你,難道咱不能忘了他?」
蘇打綠陪著笑小心地說:「是啊是啊,我們小涼最堅強了。大不了,把楚浩辰追回來,強迫他認你不就行了,你可千萬別難過!」
漠涼輕輕地說:「你們,早就知道,是不是?」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輕輕的點頭。
漠涼把頭埋在手裡,疲倦地說:「我,真是一個受到詛咒的人啊……」
嫣然大怒,拍桌子道:「胡說什麼呀?這明明不是你的錯,你如果再這樣,就當我不認識你這個朋友!」
漠涼歎息,那聲音叫人心疼:「可是我,不想放手!」
嫣然深吸了一口氣,鼓著腮說:「好好好,我算服了你了,我跟你一起去日本,咱把他喚醒失去的記憶,把他追回來,行不行?」
漠涼笑著,眼中有淚:「謝謝你,嫣然。」
嫣然聳聳肩,咕噥著:「男人,麻煩的動物。」
飛機在日本東京平穩的降落。
陌生的國度,陌生的人潮,哪裡去尋找熟悉的人,去尋找曾經缺失的記憶?
漠涼和嫣然展開了拉網式的搜尋,在日本一家一家的醫生尋找。
但是,毫無收穫。
如果何億微存心要避開她,她們的確是毫無辦法的。
漠涼站在東京的街頭,看著人來人往,一股寂寞和悲涼漸漸的漫生起來。
辰,你在哪裡?
你可知道,我在尋你。
一個月了,仍是沒有楚浩辰的絲毫消息,漠涼讓嫣然先回去,她決定留在日本繼續尋找。
嫣然臨走的時候,握了握她的手:「相信愛有奇跡,等著你的好消息!」
漠涼點頭:「我相信他就在我身邊。當微風吹過的時候,我們可能共享這一片風,陽光照射的時候,我們會在同一時間接受第一抹陽光。我不會放棄尋找愛,因為我是一個固執的人!」
送走了嫣然,漠涼匆匆地吃了面,來到第N家療養院。
她拿著楚浩辰的照片,向每一個遇到的人詢問。
但大部分得到的答案都是失望。
偶爾也會有人說見過這個人,但是都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漠涼捏著照片,不厭其煩地問著,向每一個提供楚浩辰消息的地方奔來。
匆匆而來,撲了個空,再失望而歸。
終於,在去櫻花療養院的時候,院長告訴他,病人在幾天前已經出院了。
漠涼終於抓住了楚浩辰的信息,心中的希望火花重新燃起,再一次鼓足了信心。
她印刷了無數張尋人啟事,一張一張的張貼在東京的大街小巷,她相信,總會有一張,會隨送飄到他的面前,讓他知道自己在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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