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宣誓詞和互換鑽戒,漠涼不想讓自己難過,也不想讓寶寶感覺到她情緒波動太大,準備悄然離開。
這時一陣細微的談話聲傳入耳朵中:
「他們本來是訂婚的,現在又要說結婚,但是又沒有去註冊登記。先讓我們吃吃喝喝,真不知道是搞什麼。」
另一個女人伸過頭說:「你以為蘇家真配得上楚少爺呀,我看少爺只是看中她家的錢了!並沒有真感情的!」
有人連連符合:「是啊,愛情哪裡能綁定男人,只有利益的結合的婚姻才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婚姻。」
這些聲音如清風過耳,已經引不起她的絲毫波動。
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結婚,總之還是他和蘇黛在一起了,結果不會變的,不是嗎?
漠涼慢慢的走出華麗的大廳,正神不守舍的出神,面前突然出現的人影害得她差點撞到。
她抬頭,驚愕的張大嘴:「蘇小姐?」
蘇黛傲慢的看著她,戴著蕾絲手套的無名指上套著一個大大的耀眼的鑽戒。
她笑著看著漠涼微隆起的腹部,惡毒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肚子刺穿。
漠涼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雙手護起腹部。
「你懷孕的事,我告訴辰了。」蘇黛似笑非笑地說。
漠涼靜默不語,看她又要出哪一招。
「我原本以為他為再給你一點錢補償,畢竟十萬塊太少了,可惜,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你這樣的女人浪蕩成性,誰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叫你不要纏著他,懂嗎?」
蘇黛笑得很溫柔,從遠處看,好像她在和漠涼開心的聊天,但這些溫柔殘忍的字眼卻像一根根利刃,狠狠的刺進漠涼的心裡。
她的心痛得像被插了一刀,但面上仍佯裝平靜:「這些話我不會信的,如果你想打擊我,那麼你選錯對象了。」
漠涼正要走,蘇黛譏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早就告訴你,不要和我鬥,你看看你,多可憐!當了末婚媽媽,還要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結婚,真是失敗啊!漠涼,你真可憐!」
漠涼加快步子,到了最後,乾脆跑了起來,她不信,她不相信她所聽到的!
是的,她不想以孩子來要挾他,也不願意逼迫他,更沒資格讓他愛她如初,但她絕不容許他這樣污辱自己!
這個孩子是他的,她是個從一始終的女子,風流的人,從來是他!
因為走得太急太快,一個騎自行的小伙子從拐彎裡突然衝了出來。
等他發現漠涼時,急忙把把彎向一邊,失聲大叫:「喂,讓開,快讓開!」
漠涼被驚醒,本能的把背轉向有危險的一面,保護著肚子。
咚,雖然自行車用力的彎到了極限,可是車速太快了,還是向前衝了一兩米,撞在漠涼的腰上。
男生嚇壞了,急急的問著:「怎麼著,要不要緊?要不要去醫院?」
漠涼驚魂末定的扶著腰,怒目相向:「你不知道這裡是拐彎嗎?」
男生連連道歉,漠涼檢查了一下,沒什麼大事,擺擺手皺眉說:「行了行了,沒事,你走吧。」
男生抱歉的吐吐舌,飛一般的溜走。
漠涼撫著肚子輕聲安慰:「寶寶,嚇到你了吧?是媽媽不好,你別怕啊,媽媽會保護你的。」
儘管快到家了,漠涼怕再出事,急忙搭計程車回去。
到了晚上的時候,小腹有點疼,內褲上還有指甲大的一塊血跡,她嚇壞了。
第二天漠涼趕緊去看醫生,幸好這次的女醫生很溫和。她告訴漠涼,這是孕初期正常出血,其實孕婦沒那麼嬌嫩,只是稍稍注意一下不要太勞累就好,尤其是那方面的事。
漠涼放下心來,她根本不擔心那方面的事,但是,有件事,她想解釋清楚,不想被人認為是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的手機早已經刪除了他的號碼,但他的號碼卻已經深印於腦海,每一個數字都如此清晰,讓她無法抹去。
按下一組手機號,漠涼怔怔的看了許久,到底要不要打?
算了,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她想了想,緩緩的刪除號碼,你即無心我便休,我不是一個軟骨頭的人,你也不是空氣,少了就會缺氧死掉。
你不承認孩子,我自己來養好了!
漠涼躺在床上,想著想著沒由來的一陣心酸,自己走到這個地步,多麼可笑,多麼可悲!
懷孕應該是每個女人最向望的事情,這個時候她們是公主,應該被捧在手心呵護,可是自己,去醫院都要一個人去,要忍受別人指點的目光。
她撫著肚子,默默地想著,寶寶,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媽媽要你!媽媽發誓,絕不讓你受半點苦楚!
迷迷糊糊的躺到半夜,漠涼被小腹的陣疼驚醒,她醒來,扭亮檯燈。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夜,烏沉沉的一片。
看看時間,已經深夜了。
下面又流血了,她換了張護墊,又拿曖水袋放在肚子上,可是那陣痛像針扎似的,一會疼一下一會疼一下。
漠涼怕出什麼問題,想去醫院看,外面又下著瓢潑大雨。她想了想,還是寶寶的安全重要,漠涼拿了把傘,穿了件厚衣服,鎖上門走了出來。
烏黑的夜讓路燈的光更加微弱,散發著淡淡的黃暈,一米開外就看不到路了。明亮的雨線急促的落下,地上已經積了不少水,正盤旋著向下水道裡流去。
天空不時的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幽藍的電光更添了幾份夜的陰冷。路人沒有行人,偶爾才有一輛車匆匆經過,濺起巨大的水花。
漠涼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等到出租車,終於等到一輛,可是人家停都不停,一溜煙的跑了。
她忍著不適冒雨向前走去,再走十幾米,有個出租車停靠點,也許那裡等車的機會大一點。
雨勢猛烈,夾著狂風,不一會兒,就把漠涼的衣服打濕了半邊。
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冰冷的雨水中,她的鞋子很快進了水。
嘀嘀嘀……
身後響起了尖銳的鳴笛聲。漠涼眼看著飛馳而來的轎車,整個人傻掉了。
因為她的鞋子卡在下水道裡了,怎麼也拔不出來!!!
嘀嘀嘀……
鳴笛聲更加響亮,顯然車內的司機也嚇壞了,以他的經驗,鳴笛後路人就該迅速閃開,誰知這個女孩子不僅不走,還擋在道上!
哧!司機猛踩油門,漠涼情急之下,一下把鞋帶掙脫,急忙向路邊跑邊。
嗚!
汽車險險的擦身而過,漠涼受驚的臉上雨水混雜,頭髮濕濕的貼在上面,眼瞳烏黑一片!
她試圖去找回鞋子,呼,一陣狂風吹來,傘被吹翻,接著從她手中直直的飛了出去,啪一聲,跌落在地上!
漠涼忘記了另一隻腳上穿著鞋,剛一邁步,整個人就向前傾倒,咚一聲,重重的摔在滿是污水的路邊!
疼,好疼,什麼東西快掉下來了!
漠涼張大眼,大口的吸著氣,接著,她驚恐的發現雨水裡有暗紅的血浮了出來!
她艱難的拖動著自己的身體向路邊爬去,一邊緊張的看著越流越多的血。
她的寶寶,沒事的,沒事的!
漠涼不停的自我安慰著,但是真的好疼,疼得快沒力氣思考了。
她哆嗦著掏出手機,打給蘇打綠,對方卻提示已關機。
在這危急時刻,她想也不想,腦海裡自動浮現楚浩辰的手機號碼。
顫抖著拔號,響了好幾聲後,才有人接通,依舊是沉穩冷漠的聲音:「喂?」
「辰,我是漠涼,我有事……」漠涼急急的說道。
「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啪,手機被掛斷,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身體的疼痛也比不上此刻的心疼。
他居然真的這麼討厭她,真的不要她了,連他的孩子都不要了!
辰,你何其殘忍!
漠涼臉色越來越白,大滴的眼淚不停的流下來,混進污黑的水裡。
她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淋淋的,那樣子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都說急中生智,人的爆發力和潛能在危急的時候最能發揮到極致,漠涼硬是憑著過人的記憶拔通了玄道的電話。
「玄道,」漠涼牙齒打架,無力地說:「對不起,本來不想打擾你的,可是我,我真的不行了!」
那充滿疲憊的語氣還有軟弱無助的聲音把玄道嚇壞了。
「小涼,你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你在哪裡,我馬上來!」玄道果斷地說。
「我在綠雲路……」說完這句話,漠涼就暈了過去,幸好頭枕在高位置的人行道上,否則,玄道沒趕來她自己也會被水淹死的。
玄道心急火燒的開著車,瘋了一般狂奔而來,綠雲路,綠雲路哪個地方,小涼,你千萬不要出事啊!
明亮的車燈來回掃著,直到看到雨水中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才猛地定格在她身上。
玄道踩住剎車,一向優雅乾淨的他顧不得雨水的髒污,幾步跨過去抱起漠涼。
「小涼,你怎麼了?你怎麼弄成這樣?」玄道焦急的失聲叫道。
漠涼睜開眼,微弱地說:「孩子,孩子……」
玄道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西裝蓋在漠涼身上,抱起她走向悍馬,把她放好以後,加大油門,呼嘯著向醫院奔去。
平時看不出這車的好來,這會人稀之處,悍馬一路闖紅燈,不到十分鐘,已經安全的把漠涼送到了醫院。
護士一看她的情況,就知道是重症病人,急忙通知值班婦產科醫生。
漠涼被放在單人床上,推向手術室。
玄道跟在後面小跑著安慰她:「不要怕,沒事沒事,有我在。」
漠涼的眼淚流得又急又凶,為何,每次最困難的時候他都會離她而去,留在她身邊的,永遠是玄道!
模糊中,漠涼感覺自己被推進了急救室,然後,醫生們圍著她焦急的診斷著,不停的詢問著。
一臉嚴肅悲憫的看著她。
她沒由來的打了個哆嗦,幹嗎這樣看我,我覺得我跌得不算太重,因為我沒有感覺到痛!
我的寶寶不會有事的!
醫生有人出去來了,漠涼勉強拼著最後一絲意識等待著最後的判決……
「你是怎麼搞的,你愛人的身體非常糟,恐怕要立刻手術。」醫生一臉嚴肅,對著玄道怒言相向。
玄道不敢多方,只是不停的問:「那手術的結果會怎麼樣?孩子會不會有事?」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孩子,是大人重要還是孩子重要?你們這些男人啊,只知道玩樂,一點都不懂疼惜女人。剛才作了B超,她腹中的孩子可能受到什麼藥物刺激,發育有些畸形,本來就不宜存活。現在又受要重創,必須馬上把胚胎取出來,這是手術同意書,趕緊簽字。」醫生嘩的把同意書丟給玄道。
玄道心中一酸,半透明的灰瞳染上濕意,她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過的,為何會有這麼多不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如果她知道孩子沒有了,一定會很傷心……
「快點啊,病人等著手術呢,她失血過多,還得輸血,偏偏血型是RH陰性血,這種血不好配,還要調血,真是麻煩。」醫生念叨著。
玄道簽了字,不安的守在外面。
朦朧中,漠涼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游離。
有東西自她的下體滑了出去,那……是什麼?
她的靈魂飄浮在半空,驚惶失措地看著躺在手術台上的自己。
她的下面在流血,好多好多,就像那天蘇打綠手術一樣……
然後,他們拿一大奇怪的吸胚胎的工具伸進去,不停吸著,巨痛讓她簡直快暈過去了。
呼,一個小小的胚胎被吸了出來,醫生們出了口氣,把它放在白瓷盤上,又用力的刮起來……
那個血肉模糊的東西,就是,我的寶寶嗎?是,他,終於要化為煙塵消失在她存在的這個世界……
沒有看過一眼的嬌嫩的肌膚,聽過一聲稚氣的兒啼……
沒有,一次也沒有給她抱一抱,親一親?!
靈魂伸出手,茫茫然地撫摸著胚胎上溫熱的血,這,就是我的寶寶了嗎?
靈魂的漠涼也在流淚……
手術台上的漠涼也在哭泣,她沒有法子不流淚……
因為,她最愛的,她發誓要一輩子愛的,這個世上唯一的一個人兒……
一個永遠屬於她,永遠不會背叛她,天性就會愛她,不會對她忽冷忽熱的小人兒……
還沒出生就已經死去……
寶寶,你那麼小,我怎麼能忍心讓你一個人走……
那陰間的路,沒有媽媽陪同,該多麼可怕……
你的無助,你的痛苦,我全都知道……
沒有媽媽保護和關愛的孩子,是很可憐很可憐的。
我想和你一起去,我要一輩子保護你!寶寶,等等我,別那麼調皮,別跑那麼快!
淚一滴,又一滴,滑下漠涼蒼白的臉……
連醫生也被這無聲的,悲痛的哭泣震住了。她們從來沒有看到一個人無聲的哭泣會有這麼強烈的悲傷感覺,也許這一輩子的淚,這個女孩子,今天,都流乾了……
明天的她,不會哭,不會笑,就算還活在這個世上,也已經是個心被掏空的行屍走肉了。
醫生搖頭,歎息,惱恨的目光投向外面的美男子,心裡大罵衣冠禽獸。
可憐的玄道,無端受累。
看著戴著氧氣罩,靜靜躺著的漠涼,玄道的拳頭慢慢的握起。
小小的,潔白的她,像一隻脆弱的蝴蝶,好像風一吹就會隨風飄散。
透明的皮膚顯得睫毛的頭髮特別黑,黑白的強烈對比中有一種悲傷的味道。
漠涼麻醉的藥效過去,慢慢的張開眼,她,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的去摸肚子。
平的!
她這次震驚的摘掉氧氣管,呼的坐了起來,身體被巨烈的拉傷,讓她出了一身冷汗。
「寶寶,我的寶寶呢?」她像是丟失了最珍貴的寶物一般瘋狂的尋找著。
玄道趕緊把情緒失控的她摟在懷裡:「乖,小涼,寶寶,已經沒有了……你不要這樣!」
漠涼用盡了力氣,激烈的掙扎著,不停的扭動著身子:「不,我不相信,你騙我,是不是他們把寶寶藏起來了?在哪裡,快告訴我!」
「小涼,你聽我說,寶寶發育畸弄,所以,必須拿掉,你不要太傷心好不好?」玄道艱難地說道。
漠涼絕望的抓著床單,嚎啕大哭:「寶寶,媽媽對不起你,我為什麼不死,我為什麼不死啊……」
她語無倫次的叫著,哭著鼻涕眼淚齊下,樣子好醜,好可憐!
「這孩子,是不是他的,為什麼他在這個時候不理你?我打電話叫他來!」玄道眼裡噴著怒火說道。
漠涼停止了哭聲,咬牙冷冷地說:「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個人的名字,和他的一切事情!我的一切也和他無關,孩子不是他的!」孩子是我一個人!
玄道愣了一下,知道她情緒激動,趕緊安慰地說:「好好,我不告訴他,不讓他來就是了,小涼,你千萬保重身體啊!」
漠涼把頭靠在牆上,只是不停的流著淚。
她恨自己太清醒,為何不失憶,為何不忘記從前的不堪?
偏生,每一件痛苦的事,都像在她腦中紮了根,拔也拔不掉!
漠涼吊了幾天的營養液,身體恢復了一些,但怎麼也不肯開口吃飯,醫生只好讓玄道把她接回家,叮囑他好好照顧漠涼,因為如果沒有恢復,又感染的話可能引起其它婦科病。
玄道把漠涼接到了私家花園洋房裡,這裡有一百坪的四季嫩綠的草坪,有寬大的游泳池,成片的茂密的綠化和植被,每一個邊角都種滿了鮮花,而且傭人很少,安靜的像不存生一樣,如果不是那一幢像童話裡的城堡一樣的洋房,她會以為自己身處在大自然中。
但是她還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只要一睡覺,就會做惡夢。
夢到鮮血淋漓的地上,一個可愛的嬰兒滿地爬,拖著長長的血痕,張開沒牙的嘴。
他突然哭了,大聲質問:「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
漠涼痛苦的揪著發泣道:「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在夢中驚醒,一身冷汗,臉色蒼白。
久而久之,她竟害怕黑暗,害怕睡覺,而是整天整天坐在太陽底下。
但為何,陽光也是沒有溫度的,她的心,還是冰冷一片。
玄道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雞湯,上面浮著可愛的枸杞和紅棗,散發著香甜的味道。
「乖,來喝一口。」他寵弱的舉起勺子。
漠涼搖搖頭,日漸消瘦的面上毫無光澤,眼珠深深的望著前面,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到映在眼中,又好像什麼也沒有看到。
沒辦法,她吃不下,就算勉強吃下去也會吐出來。
「寶寶沒有了,還可以再生一個,你的身體壞掉了,怎麼辦?」玄道放下勺子,歎著氣說。
漠涼眼珠動了一下,干咧的嘴唇張了張,最終沒有說話。
她的世界已經是一灘死水,上天對她的懲罰已經夠多了,她就這麼等著,等著還有什麼倒霉的事,一起來吧!
那個男人的無情已經徹底斷送了最後一絲情感,一個女人可以成為男人寵愛的公主,也可以因為男人的無情而變成無心無愛的木偶。
孩子的離去,讓漠涼覺得人生了無生趣,再奮鬥又有什麼用,無人分享,無人關懷,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
玄道換上了一款甜點:「如果不喜歡喝雞湯,就吃點甜點吧。」
漠涼不敢面對玄道溫柔的眼眸,她給不了他什麼,憑什麼要享受他給自己的柔情和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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