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做什麼?」吉兒驚呼。不知為什麼,看到朱允炆流血,哪怕只是一個指頭,一條小小的傷口,都像割在了吉兒的心上一般,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傷在你身,痛在我心」嗎?
朱允炆不說話,轉身將石桌上的碗碟杯盞推到一邊,伸手寫了「朕自就死,眾臣不得追究!建文遺書。」然後轉身對吉兒道:「現在你不用怕了,動手罷。」閉上了眼睛。
吉兒利刃一揮,再次壓在了朱允炆的脖子上,卻不忍不住去看那石桌上的遺書,這些字用鮮血揮就,格外的醒目刺眼,一字一句便如千刀萬箭,要將自己慘忍的臨遲。再看朱允炆,他平靜的閉著雙眼,白淨的臉上竟是如此祥和安寧,沒有一絲懼意,匕首反射出雪亮的光芒,照在朱允炆的下頜上,有種異乎尋常的寒意。
不知道為什麼,這柄匕首壓在朱允炆的脖子上,竟比刺在吉兒心裡還要讓她痛苦。
朱允炆越是平靜的面對死亡,越讓吉兒不得安生。她承認她的手在不停的顫抖,但不是怕殺了朱允炆後自己脫不了身,而是真的不忍心對他下手,她該如何是好,她該殺他嗎?不,不能殺,但是不殺他怎麼向父親交待,怎樣向死去的母親交待,她心裡掙扎著,撕裂般的疼。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匕首從朱允炆脖子上拿了下來,她怔怔的看著這柄匕首,父親的話字字句句縈繞在耳邊,不停地鞭撻著自己,「這匕首沾過你娘的鮮血,你也要讓它沾上仇人的鮮血……」吉兒眼前一亮,她看見了匕首上沾著剛才朱允炆割破手指時留下的血跡,雖然不多,但這算不算破了那句讓匕首沾上仇人鮮血的誓言了呢?「爹,對不起,女兒不能殺朱允炆,娘,女兒來陪您了,來祈求您的寬恕和原諒。」吉兒心裡這般想著,豫然舉起匕首向自己喉嚨抹去。
忽然,一隻大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朱允炆憂鬱的眼睛溫柔的盯著她:「吉兒不要,朕命令你不准輕生。」
「皇上——」吉兒頓時淚如雨下,手一鬆,隨著匕首落在地上,吉兒也噗通一下跪在了朱允炆面前:「皇上,你殺了吉兒吧,吉兒犯了弒君大罪,罪不可恕。」
朱允炆將吉兒扶起,重重的將她抱在懷裡:「傻丫頭,朕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讓你有毫髮之傷。」
「吉兒不配皇上對我好,吉兒剛才要殺皇上,皇上為何還對吉兒這麼好?」
「你這麼做定有原因的,朕怎麼會怪你呢?只是,朕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因為——」吉兒不知該不該將真相告訴朱允炆,一但朱允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反賊首領的女兒會怎麼樣?此時的她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為什麼屢次想要殺他,卻總是心疼得痛不欲生。
她抬起頭,朱允炆一雙瑩亮深遂的眼睛正凝視著自己,似乎想把她讀懂,想把她看透一般。
「皇上,你為何對吉兒這般好呢,你越是對吉兒好,吉兒就越是心裡難安,吉兒出身卑微,只是個小丫頭,命如草介一般輕賤。」
「不,吉兒,你知道嗎,在朕的心裡你是寶貝,只要看到你,朕就覺得天空都寬闊得多,心情都開朗得多,你是朕的開心果,心煩的時候只要想到你,那些愁雲便會一下子煙消雲散了,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朕有時候會想,你是不是上天送給朕的貴人,專門來為朕分憂解難的!」
「可是,吉兒想殺你,你一點都不在乎,不生氣,不怪罪吉兒麼?」
朱允炆微笑搖頭:「朕怎麼會生你的氣,更不會怪你,你這麼做,定然有你的道理,雖然朕很想知道,但你若不肯說,朕不聽便是了,來,陪朕再飲一杯罷。」見吉兒不動,笑道:「當是給朕的壓驚酒如何?」
「剛才嚇到你啦?」
「是呀,見你舉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可真把朕嚇出了一身冷汗呢。」
吉兒一時之間心亂如麻,見朱允炆轉身倒酒,雙膝一軟,又跪在了地上。
朱允炆忙放下酒壺,伸手扶她臂膀道:「朕都說不怪你了,快快起來吧。」
吉兒卻不肯起,朝朱允炆磕了三個響頭,道:「吉兒多次想殺皇上,卻都下不了手,要吉兒殺皇上,比讓吉兒下油鍋還難千倍萬倍,吉兒不想再煎熬了,請皇上賜吉兒一死。」
「不,吉兒,你怎麼如此殘忍呢?讓你殺朕,你說比讓你下油鍋還難千倍萬倍,那麼讓朕殺你,也比讓朕挖心掏肝還痛苦千倍萬倍呢,吉兒,還記得朕送你的護身符嗎?」
「嗯。」吉兒伸手入懷,掏出護身符來,說道:「吉兒天天帶在身邊。」
朱允炆將吉兒扶起來,道:「朕把最貼身的護身符給你,便是把你的生命看得比朕的還重,你知道在江南時,朕一聽說你身受重傷,生死未卜,便連夜兼程的趕去江南看望你麼?馬兒都累死了三匹,才終於見到了你,當時你躺在病榻上,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朕兩天兩夜不曾進食,不曾合眼,只向老天爺祁求,盼你平安無事,直到祁神醫說你已無危險了,朕才放下心來。」
「皇上去過江南?」
「後來京城急書,朕便帶如玉回了京城。」
「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朕不許他們告訴你,朕希望你安心養傷。」
「皇上。」吉兒心中好生感動,回憶當時趟在病榻上昏迷不醒之時,腦海中確實出現過朱允炆的影子,原來那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那些竟然都是真實的。朱允炆竟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趕去江南看望自己,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再平凡、再普通不過的人,更進一步說,自己只是一個低人一等,侍候別人的小丫頭,而面前這個人,卻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國之君,當今聖上啊!吉兒感動得淚流滿面,涕淚並流,嗚嗚咽咽的又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