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北風驟起,竟是一個寒冷的早晨,簫羽剛起得床來,便聽得吉兒敲門叫道:「公子,公子,起床了麼?」
簫羽拉開門,見吉兒哆嗦著瘦小的身體站在門外,道:「吉兒,有事麼?進來說吧。」
「嗯。」吉兒一溜煙,像只小老鼠似的貓著腰便跑進屋裡去了。
簫羽道:「吉兒怎麼啦?」
「今天好冷呀,公子。」
「我知道。你一大早跑來,便是告訴我這個嗎?」簫羽逗她。
「當然不是,我是有重要消息匯報的。」
「什麼重要消息?」
「剛才有府中的侍衛過來傳話,說梁小姐有事找公子去她閣樓相見呢。」
「梁姑娘?」
「是呀,公子你猜會是什麼事兒呢?」
「我怎知道。」
「我猜是不是梁小姐看上公子啦!」
「胡說。」簫羽披上長袍,道:「吉兒,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呀。」吉兒嘻嘻一笑,一邊陪簫羽出去,一邊說道:「若是公子把梁小姐娶回去的話,不知公主會不會傷心得出家當尼姑去。」
「吉兒。」簫羽瞪吉兒一眼,說道:「你這丫頭怎麼沒大沒小,沒尊沒卑的,再要胡說,我可真生氣啦。」
吉兒伸了伸舌頭,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
簫羽見她一路上冷得直哆嗦,道:「咱們從京城出來的時候,帶的衣服不多,是該給你們添幾件冬衣了。」
吉兒道:「公子,咱們來江南這麼久了,吉兒還真有點兒想念京城了呢!」
「是呀,也不知爹爹近來可好。」歎了一聲。
吉兒想到的卻是朱允炆,暗付,也不知道皇上身體可否安康,京城有沒有很冷,皇上會不會像吉兒一樣挨凍了呢?皇上這時候早朝該散了吧,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說話間二人來到梁夢蝶的閣樓。
梁夢蝶今日穿一身淡藍色棉衫,俏臉兒上塗了淡淡的胭脂花粉,粉嫩美麗 。
梁夢蝶見二人進來,便起身向簫羽行禮。
簫羽道:「不知梁姑娘叫簫羽過來有什麼事?」
梁夢蝶道:「這麼早請簫公子過來,是因益哥哥所托。」
「李公子?」
「是的。」梁夢蝶道:「這是益哥哥一早派人送過來的,他說上次彩蝶谷輸了,答應為簫公子引見他義父,卻因他受傷不便,拖到了現在,實在慚愧。」
簫羽見桌上擺放著一隻用青布蓋著的大托盤,道:「這是什麼?」
「益哥哥托人送過來的,我也不知是什麼。」
簫羽揭開青布,只見正上方放著一張朱紅色帖子,帖子下面是一件淡黃色綿衫子,看樣子是女子衣服。
簫羽看了帖子,道:「李公子果是承守信諾之人,他邀我今晚戌時到他府上見他義父。」忽見帖子後有一紙條,上寫:請簫公子將衣裳轉給吉兒姑娘。
簫羽微微一笑,道:「吉兒,這綿衫是給你的。」
「給我的?」吉兒聽簫羽說這綿衫是李益給自己的,心兒早亂了。
簫羽從托盤取出綿衫,說道:「看你冷的,這可真是及時雨呢。」將綿衫拉開,便給吉兒穿上,說道:「大小正合適,想不到李公子還真是細心啊。」
吉兒見這綿衫大小長短自己穿上正合身,不僅身上暖和了,心裡也是十分的暖和,笑道:「什麼及時雨嘛,這明明是雪中送炭。」
「對,對,是雪中送炭。」簫羽微微一笑,卻見梁夢蝶臉色較之前蒼白了許多,心想,李益給吉兒送綿衫是雪中送炭,卻不知無形之中給梁姑娘送了個「雪上加霜」了。
吉兒從小流落街頭,幾時敢想過會有人關心自己,愛惜自己了。但就是她這樣一個寄人籬下的小丫頭,公子小姐對她那麼好,從來不把她當下人使喚,皇上拚命救過自己,公主也曾捨命救過自己,現在,便連原本該是敵人的義軍少主李益為救她一命,自刎謝罪,更在自己寒冷的時候送來綿衫……
吉兒鼻樑一酸,眼眶兒竟自紅了。忽然抬瞅見梁夢蝶一雙杏眼兒正盯著自己看,她的臉上帶著矜持的微笑,但是,那眼神卻看得吉兒有種十分不安的感覺,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梁夢蝶的眼神?
——醋意,對,她在吃醋,而且,絕對是含著恨意、含著惡意的醋!
吉兒心中一顫,感覺渾身上下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刺骨的寒意穿透了。
簫羽道:「梁姑娘,恕簫羽冒昧,敢問梁大人與李公子是?」
「我家祖藉山東,早年爹爹到杭州任職之時,途中遇上山賊險些喪命,多虧益哥哥的爹爹相救才逃過一劫,所以李梁兩家向來交往甚好。」
「原來如此。」簫羽暗付,這二人一個是官、一個是反賊,如若梁放為報李天酬當年的救命之恩,官賊一心,那豈不是於朝廷大為不利。便又說道:「看起來李家在江南一帶也是頗有些名望的世家,梁姑娘與李公子也算是親媒竹馬了吧。」
梁夢蝶塗了薄薄胭脂的臉蛋越發紅了,羞道:「李家是江南一帶頗有名望的大戶人家, 當地百姓都稱李叔叔李大善人,李叔叔常常接濟平民百姓。益哥哥少年才俊,為人隨和——」
想到李益自認識吉兒以來,為她做了那麼多事,甚至連天氣轉冷都能想到為她做綿衫,不禁心中難過,暗付自己身為巡府大人的掌上明珠,又與李益相識多年,難道便比不過一個小小丫頭嗎?忍不住向吉兒看去,但見這丫頭身材嬌小,雖然她有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白晰可愛的臉蛋,但難道便真比自己好看麼!
梁夢蝶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吉兒這丫頭沒有一處能勝過自己的地方,卻想不透李益為何一門心思全在吉兒的身上了。
再看她身上綿衫,做工精細,用料上乘,長短大小更是剛剛合身,這份細心和體貼卻是自己從來不曾擁有過的,可見吉兒的身形早已深深烙印在李益心中了。更想到在自己在他受傷昏迷不醒的那幾日裡沒日沒夜辛苦照顧他,而他睡夢中叫的居然只有吉兒,不由的又是嫉妒又是羨慕,當然更多的是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