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我也要去。」水緣跟上楊花。
楊花則對正在逗小六玩的悠兒道:「悠兒,我們立刻啟程前往幽魂宮。」
悠兒忙抱著孩子跟上。
「希兒,你將行館的一切安置妥當,再趕往幽魂宮。」見希兒想跟上他,水緣制止。
「皇上,行館的那些美人要如何安置?」希兒趕緊問道。畢竟水緣才是皇帝,她只不過是宮女,不能擅做主張。
水緣沉吟了一會兒才道:「那些美人,都遣散了吧。還有雲漫,聽她之意也無意再做妃子,與雲的淵源也頗深。便隨她意,欲走欲留都可!」
說完,水緣便跟上已經走遠的楊花,縱身便已消失,不見蹤影。
希兒半晌沒回神。皇帝一走,熱鬧的行館冷清許多。
人走,戲散。
「他們都走了。」雲漫淡道。
「娘娘是不是也要走了?」希兒看向身邊的貌美女子。
「水雲才是我曾經仰慕過的那個男子,是麼?」雲漫問道。其實她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需要希兒肯定的答案罷了。
希兒微微頷首。
「我羨慕花兒,她有一個極愛她的男子。若是我此生也能遇到這樣一個男子,是否也會幸福?」雲漫也看著行館的大門方向,感歎道。
「會的,所有人,都各得其所。雲漫,祝你好運!」希兒語罷轉身離去。
該走的走,該散的散。
她看著所有人為情所苦,也覺著累了。或許,她也是時候離開水緣的身邊,過回自己的人生吧?
如此想著,希兒的腳步變得輕盈。走了老遠,還是回過頭,看向雲漫所站之處。只見那個女人還站在原處,看著行館的大門方向,似已石化。
她在追憶屬於她的那段往事,痛苦的,快樂的……
自己前半生一直守候在水緣的身邊,水緣墜崖,她又守候在水雲的身邊。此生,她還沒為自己活過。
她的人生,還很漫長。趁還來得及的時候,去追逐一番,或許,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略顯空寂的行館,兩個女人各佔據一方,都在想心事。灼熱的陽光照射之下,依然能感覺到她們淡淡的愁緒。
兩人幾乎同時而動,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很快,她們的衣裙,隱沒在轉角處,終至不見。
兩日後,幽魂宮。
一路風塵僕僕,一行人匆匆趕到。
楊花曾說讓他先趕到幽魂宮,他卻因為放心不下小六,而不願獨自前往。其實,他也擔心悠兒,最不放心的,卻是楊花。
對這個女人的特別情愫,一直在,不曾消滅。他卻知道,他與她之間,不會有結果,卻還是放不下這個女人。
也許,時間會消磨一切,包括這淡淡的情愫吧。
「什麼人,膽敢顫闖幽魂宮!」守在外面的護衛見有人出現,便出聲阻止道。
很快,他們才看到站在楊花和悠兒身後的水緣,這才趕緊行禮道:「草民參見皇上!」
幾年前,他們便知道了宮主與當今皇帝是兄弟。只不過四年前突遭巨變,他們的宮主不知所蹤。卻不想兩日前宮主突然回來,當今聖上也快速來到幽魂宮,不知是何道理。
「免禮,水雲是不是回到幽魂宮?他是不是在幽苑?」水緣立刻問道。
「宮主確實回到幽魂宮,至於在不在幽——」護衛的話還沒說完,他跟前已經沒了身影,連帶那帶著孩子的兩個女人也消失不見。
水緣一手提著一個女人,飛速往幽苑方向而去。
那裡,平靜如初,沒有藥人駐守,斑駁的大門敞開。
楊花掙扎著從水緣手中下來,看到前面的幽苑,她的心跳,開始加速。雖然至今她的情緒沒有很大的波動,這證明水雲沒有大礙,但她,還是擔心不已。
水雲不會那麼容易死,因為她與他,血液相通。若是他們其中任意一個有問題,一定會對另一個造成影響。
想到這裡,楊花心裡安定了些,這才往幽苑而去。
幽苑,依然如此安靜。走在其中,彷彿身與心都得到淨化。無常,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他覓得此處,他似乎知道他們間發生的許多事情,他是不是,也應該知道,水雲在找他?
當初他們墜崖之後,不知道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無常一定知道事實的真像。只有找到無常,才能解開一些謎團。例如,當初無常為什麼要騙她水緣已經死了?而且容貌盡毀。水緣為什麼會中迷情香?這其中,無常又扮演什麼角色?為什麼水緣會沉睡四年後才醒,醒後,卻出現在悠兒所在之處?
剛進入幽苑,所有的疑問,便全部衝進楊花的心中。以前不曾細想,如今在這個幽靜之處,便察覺所有的疑問,似乎都繫在無常的身上。
或許,只有無常才能替他們解開所有的迷團。
踏著細碎的步子,楊花緩緩往懸崖方向走去。那裡,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身著深紫色長袍,懸崖邊,狂風吹過,便掀起他的袍角。依然記得,以往他身著的長袍,總會紋飾鳳凰花飾。如今水水逝世,所有的一切,恍若前生的事跡。
他的長髮,也隨著他的長袍飛舞,彷彿隨時都會躍下。
楊花的心,隨之一緊。這個男人,看起來就是要做傻事。
「花兒,你來了。」水雲頭也不回地說道。他等了她兩日,今日,終於等到了她。
「知道你在等我,我便來了。」楊花緩緩前行,在水雲的身邊站定。
她看向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四年前,他們便是從這裡掉下懸崖。那一晚,極為慘烈,水水以那樣激烈的方式祭奠她自己的愛情,而她,也做到了。
一切,因為那場變故而靜止。原以為今生無法再重聚,可是這一回,所有人再聚首。故事,是否要重新上演?
「花兒(姐姐)——」看著前面並排站立的兩個身影,水緣和悠兒異口同聲道。
他們,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和水緣,是否可以阻止他們做傻事?
楊花抓住水雲的手,與其十指緊扣,「水雲,能夠遇見你,是我這一生,最精彩的奇跡。能夠愛上你,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
水雲抓著楊花的手,緊了緊,「花兒,這一生我都在虧欠你。不論是在山莊,還是在幽魂宮,亦或是在青城,你都在我手上受了不少苦。有時候我會懷疑,這樣的你,如何會愛我?可你卻說,能夠愛上我,是你最幸福的事。我也想告訴你,花兒,能夠遇到你,愛上你,也是我水雲此生最幸福的一件事。今日,我還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我,是不是很壞?」
說著,水雲看向楊花。她的臉,平靜如昔,雖換了容顏,卻還是令他百看不厭。只因這個女人已住進了他的心裡,是他此生唯一的眷戀。
楊花朝水雲露出燦爛的笑容,回道:「即便你再壞,我也愛你。」
水雲的心暖暖的,他另一隻手,不自禁地揉亂了楊花的髮絲,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
站在遠處的悠兒對這一幕,沒什麼感覺,只因早已她知道,他們兩個相愛。
可是水緣看在眼中,卻是不同的感受。他知道水雲和楊花相互愛著,但是親眼看到他們親密地相處,談笑風生,互訴愛語。即便再遲鈍之人,也知道他們愛著彼此。
他應該替水雲開心,因為水雲終是找到了幸福。可是,他卻不開心。他此生,會不會遇到一個這樣的女子,令他愛入骨髓?會麼?
像是感應到他的視線,楊花回過頭,看向他,「水緣,你要記得善待悠兒,還有小六,你也要好生疼愛,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水緣還沒來得及回話,悠兒已經抱著小六衝過去,「姐姐,你真要如此嗎?」
楊花無奈地笑了笑,「沒辦法。悠兒,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若只是因為不能生育,她覺得,能夠不再執拗。人生總是不圓滿,沒有孩子,無妨,那便如水雲所說,領養便是。
可他們都知道,一定要找到無常。否則這麼多的謎團,無法解開。
她篤定,此次他們不會有事。即便不幸去世,也沒關係,因為他們有彼此。
生死相隨,真好!
若是前生,她定難相信自己會做這種傻事。如今的她,早已忘了前生自己的模樣,性格,甚至愛好。
「四年前,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從這裡墜入深崖,此次,終於是我牽著你的手。花兒,你怕嗎?」水雲看向懷中的楊花,問道。
「怕,不過你在身邊,便不怕了。」楊花抬起頭,對水雲笑了笑。看到那個男人癡傻的模樣,便在他剛毅的下巴輕輕一吻。
水雲將楊花抱入懷中,仰天大笑,「花兒,我終於能夠與你一起了,我愛你!!」
他的聲音,直衝雲霄,似響徹天際。他的身影,如蒼鷹般拔地而起,往那深淵一躍而下。
幽苑,還有水雲最後三個字的餘韻,響在半空,久久不散。
悠兒的眼淚,不自禁地滑落。她只是感動,她只是替楊花開心,此生楊花能和她愛的男人生死相隨,是很美的一件事。
「娘親,你怎麼哭了?方才姨姨只是和哥哥玩躲貓貓,很快便會回來,你為什麼要哭?」
小六的小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悠兒深吸了鼻子,破涕為笑道:「娘親只是怕你姨姨躲貓貓,把娘親給忘了,再不回來看小六和娘親。」
「不會,姨姨喜歡小六,也喜歡娘親,自然會回來看我們。」小六奶聲奶氣地回道。看得出來,那位姨姨確實很喜歡他們,否則當日見到他們之時不會叫那麼大聲,害他以為姨姨會把娘親給搶走。
悠兒不禁失聲而笑,方纔的感傷,因為小六的童言童語而消散無蹤。
是啊,楊花如此喜歡他們,如何會捨得丟下他們?總有一日,他們會回來。
悠兒的視線看向水緣,這才大吃一驚。因為水緣,已經走到了懸崖邊。
隱隱知道不妥,悠兒便一聲大喝道:「水緣,不可!!」
水緣回過頭看向她,然後笑道:「我只是想念糟老頭,既然這種方法能找到他,我也不妨試試。」
說完,水緣便一躍而下。其實,他只是想知道事實的真像,如此而已。
可惜的是,沒人陪他一起從懸崖躍下。水雲的身邊有楊花,那麼他呢,身邊有誰?沒有,誰都沒有……
一處幽靜的山谷,花香鳥語。前側,是一處水光灩瀲的湖泊。仙霧氤氳,仿若人間仙境,偶有水鳥拍翅而起,瞬間已衝上半空,杳無蹤跡。
湖泊不遠處,是一所鄉間民屋,一個年約四十上下,頭髮烏黑的中年人正坐在屋前,嘴裡不知道嘀咕著什麼,他的臉上,赫然沒有一絲皺紋。
「這些年輕人,就是想不開,為何要要以這樣的方式從上面下來,老人家經不起折騰……」
「師傅,你真的還活著!!」躺在床上,意識剛剛清醒的水雲便看到了坐在門口的中年男子,驚喜地下了床,大聲說道。
「你這小子,難不成希望你師傅死了不成?」無常狠狠地瞪向水雲,不滿地斥責道。他才活了八十歲,還有大把好日子要過,遠遠沒有活夠。
「當然不是,此次我就是要找師傅解玉鸞之毒。師傅,為了徒兒的終身幸福,你一定要幫我解毒才是。呃,還有她,她是花兒,是我的娘子,你也要幫她解毒。」看到站在一旁的楊花,水雲拉著她的手,帶到無常跟前獻寶似的說道。
「師傅,你好。」楊花看到無常,囁嚅道。
已有心理準備,不會那麼容易死,卻不想真的見到無常之時,又覺難以置信。
無常看了那對癡男怨女一眼,飛快別過頭道:「我沒這本事,你們要找神醫,找其他人去,我沒這個能耐。」
水雲和楊花聽到無常這話頓時心涼,水雲上前一步,急切地說道:「師傅,你的本領這麼大,一定有解藥的,是不是?」
「說了沒有就沒有,再說,小心我將你扔出山谷。」無常再瞪向水雲,再看向楊花的時候,臉色又柔和了一些,「花兒,過來,讓我瞧瞧。是不是跟著水雲受苦了?這小子就是欠教訓。若他待你不好,我再替你物色對象。憑花兒的美貌,想要——」
「等等,師傅,你這話什麼意思?」水雲聽出無常的話有矛盾,便問道。
無常茫然地看向水雲,說道:「水雲,我說什麼了?」
「你說憑花兒的美貌——是了,師傅,你是不是在她臉上動了什麼手腳?」水雲倏地靈光乍現。
以無常的能耐,要為楊花換一張臉,是易如反掌之事。
若水緣沒有毀容,楊花又怎麼會毀容?定是無常在她臉上用藥物弄成如今這番模樣。仔細想想,卻不知無常如何會有此舉。
無常聽到水雲這話,吱吱唔唔地回道:「我怎麼會忍心在花兒臉上動手腳?水雲,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竟然敢懷疑師傅。」說到後面,無常的聲音大了些。
「師傅,你說謊。師傅什麼都會,易容也是天下一絕。只要你願意,定能讓花兒換一張臉,還讓她以為自己其實是毀容。師傅,你為什麼不願意承認?還是,這其中有什麼陰謀?」水雲擋在無常的跟前,想要得到事實的真像。
無常不敢正眼看他,分明是在心虛,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玄機。
聽到水雲這話,無常看向楊花,只見她還雲裡霧裡,不在狀態。
「花兒,你隨我過來,師傅為你恢復自己的容貌。」無常對楊花說道。
楊花看著無常,還在消化他剛才說的話。無常是說,她其實沒有毀容?為什麼會這樣?無常當初為什麼要把她的美貌遮掩?
見楊花還怔在原地,無常索性上前一步,拉住楊花的手,往屋子走去。
水雲等在原地,靜等著無常為楊花恢復容貌。其實,他倒覺著楊花如今的面貌很好,若是恢復容貌,會不會引來下一個水緣的追逐?
他害怕其他男人跟他搶楊花,楊花只屬於他水雲……
待看到前面那個明媚的女人,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眉目含情地看著他時,水雲的心跳,陡然加速。
「花兒——」水雲上前,沙啞了聲音,大力將楊花拉進自己的懷抱。若可以,他希望將這個女人藏進自己的口袋,其他男子無從覷覦。
「水雲,師傅在看我們的笑話呢。」伸手推了推水雲,可這個男人卻不動彈,逕自緊緊地抱著她,令她無法順暢呼吸。
又抱了好一會兒,水雲才把楊花推開道:「花兒,不如你恢復原來的面貌吧。看習慣了那張臉,再恢復美貌,我有些不習慣。」
聽到水雲這話,楊花不禁失笑。她自然知道這個大男人在想什麼,是怕她的美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不好,我喜歡這張臉,看起來舒服。」楊花推開還訕著臉的水雲,走向湖泊邊,欣賞湖光山色。
這個地方,真美,若是終身在這裡,會不會是很好的歸宿?想到這裡,楊花露出憧憬的笑容。若是幾年前,她肯定會是另一種想法,因為那時的她,喜歡待在人多熱鬧之處。可是經歷了太多,才知道平淡的彌足珍貴。
如今的她,知福惜福,也不貪心。若能陪著水雲在此了度餘生,定會很幸福吧。
感覺到水雲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太過灼熱,楊花便往水雲看過去。只見那個傻二愣就那樣怔在原地,用癡情的目光注視著她。
「水雲,我餓了,不如你去弄點吃的東西過來!」楊花對水雲說道。若這個男人有事情做,便不會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水雲這才回過神,看向屋子道:「師傅呢?我不會下廚,自然是師傅負責我們的生活起居。」
「他說有事要離開兩日,很快就會回來。你不會,那我們吃什麼?」楊花笑意盈盈地看向水雲,對無常離開之事,不以為意。
這回水雲也沒有多大的反應,既然無常要避開他們,他們就應該過幸福的二人生活才是。不過,下廚?
想了想,水雲還是朝廚房走去。那裡有蔬菜,也有一些醃過的野味,就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正打算出廚房詢問楊花要先生火,還是洗菜,還有煮飯是怎樣的程序,便見到楊花站在廚房門口,無奈的模樣。
「你走開點,我來弄吧。」等到水雲把飯煮好,估計她已餓死。
水雲高大的身軀立刻識趣地站在一旁,靜待楊花把一切弄好。楊花手腳利索,速度很快。
淘米煮飯,再洗菜切菜,而後生火,很快便飯菜煮好,擱在桌子上,「還杵在這裡做什麼,洗碗吃飯了。」
水雲的模樣,很好笑,目瞪口呆的樣子。她很餓,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
很快填飽肚子,中途水雲一直稱讚楊花的廚藝了得,直稱上輩子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一臉感恩的模樣。楊花不說話,逕自吃得開心。吃飽後才放下碗筷,要水雲負責洗碗。而她,則走到湖邊欣賞山間的夜景。
靜靜站在湖邊,楊花的心,很平靜。現在的她,沒有欲求,若是不能出這裡,那也很好。
她的身邊,很快站多了一個人,他的手中,提著一盞油燈,而後擱在旁邊的草地之上。
世界沉寂無聲,彷彿只有他們兩人。湖泊中央,有著月亮的倒影,還有她和水雲相擁在一起的影子。
「水雲,師傅說,兩日後便能給我們答案。他說,要徵詢一個人的意見。」楊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靜謐,說道。
水雲的心一動。一個人的意見?是誰?水雲看向楊花,他清楚地看到楊花眼中同樣的疑問。他們早該知道的,那個人,除了水緣,不做他想。
這麼說,水緣也在這附近?怎麼可能?不會是他們從上面跳下,水緣也跟著跳下吧?可他分明沒了記憶,為何會做這種傻事?
一時間,兩個人再度靜默,一直到睡意來襲,他們才相擁而眠。
如今他們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等,等著無常回來,告訴他們答案。
其實有些事情,他們大概知道真像。水緣在其中,定是做了什麼事情。而他做這些事情的意圖,大概也是因為楊花。
他們都小看了水緣,小看了他對楊花的愛。雖然水緣貴為一國之君,後宮三千,可他卻是真心愛著楊花。
「花兒,你無需緊張,有些東西,尤其是感情,是無法收放自如的。比如我,比如緣,比如你自己,都如此。」水雲看向微蹙著眉頭的楊花,安慰她道。
他們在湖邊坐了一整晚,無法入睡,只為等著無常告之他們答案。
「你們若想知道答案,隨為師來吧。」站在不遠處的無常,看著前面相互依偎的水雲和楊花,說道。
有些真像,他們有權利知道,而他,必須告訴他們。若不是他從中做了這許多事,楊花和水雲可能不會浪費四年時間,嘗盡相思之苦。
「在你們跳下懸崖之後,水緣他也跳了下來。即便他失憶,他也還是對花兒有特別的情愫。這真像,得從四年前我救了他們兩個說起。」讓水雲和楊花坐下,無常開始述說四年前的那段往事。
原來幽苑與這山谷的距離,並不是太深遠。即便從上面一躍而下,也剛好是掉進湖泊之中。自然,不會有大礙。
掉下來的三個人,水水因為服下青塚,無常索性給了她一個痛快,讓她不必受焚心之苦。
而水緣因為功力深厚,很快醒來。他醒後做的第一件事,卻是點了楊花的睡穴。他問無常,告之他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得到楊花的心。
無常見水緣執迷不悟,自是知道他是沒辦法對楊花放手。水緣和水雲都是他的謫傳弟子,他們兩個,他都在乎。
他們兩兄弟為了楊花反目之事,他偶出山谷也知道一些真像。卻不想在經歷這麼大的變故之後,水緣還是無法對楊花放手。
無常要求水緣放手,稱水緣只是在強求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愛情。水緣卻回答說不放,說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是他快水雲一步,和楊花掉進這座山谷之中。
無常和水緣相互不退讓,沒辦法之下,無常才和水緣來了一個四年之約。
水緣說,要他放手,除非他沒有楊花的記憶,除非,他也中迷情香。他說水雲中迷情香後,依然對楊花情有獨鍾,而他也要賭一次。若是他服了迷情香,他能忘了楊花,忘記那個女人的一切,再見她時不會對她動心,那麼,他會徹底放手。
前提是這四年間,楊花不能見水雲,即便見了,也要他們兩個相見不相識。若是不見還好,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若是容貌盡毀後的楊花與水雲再相見,也要令他們無法再續前緣。
他給自己四年時間沉睡,時間一到,無常便讓他醒來,把他扔在能遇見悠兒的地方。於是,他們的賭約,在遇見悠兒的那一瞬開始啟動。
最後,水緣卻是跟著他們兩個跳下懸崖。那麼,無常和水緣的賭約,是水緣贏了麼?
若是水緣贏了,他是不是又有了糾纏的借口?
「師傅,現在要如何是好?緣是不是贏了?」緊抓著楊花的手,水雲以為這樣能令他們彼此都有信心。
「是啊,水緣他贏了!可前提是,我會不會替他解迷情香的毒。原本我想去替水緣解迷情香,思前想後,這兩日我都沒有動手。水雲,我可以不替水緣解迷情香,如此,你們三個人的糾纏便可結束,畢竟水緣現在動情未深。可水緣同樣是我疼愛的弟子,我不替他解迷情香,同樣,也無法替你們兩個解除玉鸞之毒。這,便是我最後的決定!」無常看向水雲,給了他這樣的答案。
聽到無常的答案,水雲看向楊花,楊花,也看向水雲。
最後,楊花對水雲露出明媚的笑容,「水雲,沒關係,人生不可能太圓滿。我們兩個能走到一起,已經不容易了。我不貪心,真的不貪心。」
不貪心這三個字,她曾經說過,這是出自真心實意。經歷了太多,發現人知足惜福才最重要。
聽到楊花的答案,水雲卻滿懷愧疚,只能將楊花抱進自己的懷中,「花兒,對不起。一直都是我帶給你苦難和折磨,真的,對不起。」
「沒辦法,你只要知道,我愛你就足夠了。」能夠如此相互依偎在一起,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無常悄無聲息地走出屋外,看了看天色,他決定為他的那對徒弟下廚一次,算是餞行。他們,不會屬於這裡,他們還很年輕,應該有一方屬於自己的天地。
「水雲,花兒,吃飯了。」無常朝還擁抱在一起的那對男女說道。
楊花和水雲相視而笑,快速走到前面的平地,那裡,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面的菜餚,極為豐富。
「吃吧,試試我無常的手藝。吃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無常說著,便率先吃將起來,邊吃邊讚不絕口,連稱自己的廚藝了得。
「師傅,我和花兒決定在這裡定居——」
「不行,我只喜一個人過日子。人太多,我不喜歡!」無常立刻否決了水雲的話,說道。
見水雲還想說話,無常板下臉孔道:「是不是不願吃?不吃立刻給我滾出山谷。你這個不屑徒弟,果然有了媳婦便對師傅不敬。」
水雲看到無常生氣,不敢再多說。楊花更是識趣,邊吃邊說道:「師傅,還是你老人家——呃,還是師傅的廚藝好,這些菜,好吃極了。」
她看到無常在聽她說著「老人家」三個字的時候,明顯不悅的神情,便立刻識趣地改口。
雖然無常看起來很年輕,可他的實際年齡,已步入古稀。不過這句話,她知道不能說出口,否則她和水雲會遭罪。
剛吃完飯,連他們作別的機會都不給,無常便把他們快速扔出了山谷。只是瞬間之事,再回頭,已然沒有無常的身影。
沒有離情別緒,還沒來得及對無常說要保證身體,無常已經把他們趕到了山谷外。
「花兒,走吧。這既是師傅的決定,我們便無需在此多作停留。」水雲看到楊花還傻傻地看著方纔的來路,是一條深遠的小路。不過,那裡設置了陣法。待到他們下次再來之時,這條路,應該不見了蹤影。
楊花回過神,笑著抱著水雲道:「水雲,我要飛,你帶我飛翔!!」
水雲放聲大笑,立刻把楊花帶進懷中,沖天而起,腳尖踩在樹梢,疾速往前飛奔而去。
他的輕功很好,只不過花了幾個時辰,便帶著楊花來到一個熱鬧的城鎮。
卻不知這裡是哪裡,如此熱鬧。一問才知,原來他們來到了距離京城數百里遠的一個城鎮。
「水雲,我們現在去哪裡?」楊花不知道他們以後要去往哪裡。只要水雲在身邊,隨便去往哪裡,都可以。
「歇一晚再說。花兒,你想去哪裡?」水雲問著正東張西望的楊花道。
「哪裡都好。我希望,以後我們過著神仙般的日子,遊遍大江南北。水雲,你說好不好?」楊花抱緊水雲的腰,嬌憨地笑道。即便來來往往都是人,她也不以為意。
「好,你想去哪裡都好。不過,我們要找個機會拜堂成親,讓你成為我水雲的娘子。」水雲親暱地捏了捏楊花的鼻子,恨不能把她藏起來,讓那些窺探她美貌的男子全部消失。
「這個,再說吧,我餓了。」楊花笑道,衝進了客棧。拜堂成親,未嘗不可,只不過有點麻煩罷了。若是能讓水雲安心,那就找個機會成親便是。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找間客房住下,然後再吃飯,填飽肚子才行。
等到吃飯洗澡後,楊花便老老實實地打算回二樓的客房睡覺,走到一半,卻被外面熱鬧的喧嘩聲給吸引了視線。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熱鬧?」衝到街道邊看熱鬧,楊花好奇地問著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中年男子道。
「這位姑娘定是外地人吧。今日是六月十五,大好的日子——鴛鴦慶。鴛鴦慶有個不成文的習俗,凡是在這晚被選中的有情人,可以免了所有的禮俗及錢銀,在這晚拜堂成親。依我看,姑娘與這位公子便是一對有情人,且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定會被這裡的城主選中。」
這位中年漢子話音剛落,外面長長的人龍便停住。一個身著淡綠色錦袍、國字臉的濃眉中年男子走到他們跟前,對他們上下打量了一番,便一揚手,立刻有人上來拉住他們兩個。
楊花掙扎著想甩開這些人的手,水雲卻笑道:「花兒,他們沒有惡意,別怕,有我在,會保護你的。」
看水雲笑得如此開心,楊花便知道這個男人在打什麼主意。既然這是「天意」,那她也無需再掙扎。想到這裡,楊花便由著這些人在她身上折騰。
很快,她便穿上大紅喜褂,臉上妝點淡淡素裝,只是很簡單的裝扮,卻依然彰顯了她的驚人美貌。
眉眼如畫,嬌顏似火,紅唇如花。當這個輕盈著身姿、弱柳扶風的美人款款從客棧步出之時,惹起所有人的驚歎之聲。
站在最前頭的男子,視線更是離不開新娘的臉上,眸色滿是癡迷與深情。
楊花微抿紅唇,將手遞到水雲的身邊,笑道:「水雲,你傻啦?」
水雲這才回過神,握緊楊花的手道:「花兒,你好美。今日我終於能夠與你拜堂成親,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也很帥,若你的身邊不是站著一個我,相信那些女人會把你撲倒在地。」楊花看向人群中的許多女人,她們的視線,都膠著在水雲的身上。而她,早已見怪不怪。
可惜水雲是她的男人,其他女人,休想染指。只不過身著紅色喜袍的水雲,怎麼看都有點怪。
不再給楊花胡思亂想的機會,水雲拉著楊花,在眾人的擁護之下,去往成親拜堂的祠堂。轉身的瞬間,水雲和楊花都悄悄瞄了眼身後。
縱然那人將自己藏得很好,他們卻知道,那人定就站在哪個角落偷偷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往幸福的彼端而去。
水雲和楊花對視一眼,歡聲而笑。他們十指緊扣,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往前行去。
那對新人的火紅身影,在人群的簇擁之下,越走越遠。遠到,漸漸看不到那火紅的顏色,看不到,人群中,哪兩個才是他們。
他們很幸福,因為找到了彼此。
那麼他呢?是否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男子的嘴角,勾出邪佞的笑容。夜色中,依然魅惑而邪氣。他只不過是,想起初見她的一瞬。
他飛在林梢,而後,情不自禁地吻住那個女人的嬌唇。
若那便是一生一世……
他很慶幸自己找回了那段記憶,有關那朵花兒的所有記憶。
男子轉過身,往與方纔那對新人相反的方向行去。
夜色很輕,很淡,男子越走越遠,在清冷的街道獨自前行,銀色光輝,洩滿於他一身。似乎有些寂寥,有些輕愁,那道身影,最終與夜色濃在一起,終是,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