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洛北只喊出她的名字，再也說不下半個字，喉嚨像堵著一塊滾燙的鐵片，呼入的空氣上不去也下不來，好似喉管都被生生切斷了。
他要怎麼說？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斷重複著，只有三個字。
這世間的事就是如此，有時三個字也足以將人殺死，不斷地重複根本就是反覆地用刀凌遲，一片片割下他的血肉。
「呵呵。」為什麼？他也好想問為什麼？
他騙她了嗎？對她有感覺是真，想要試著愛她，給她愛也是真，如同煙花轉瞬即逝的美好，即便留下殘骸消失不見，那瞬間的美好絕不摻雜半點虛情假意。
他洛北就算再壞，說過太多假話，恐怕這輩子，最真的就是這次了。
他騙她了嗎？也騙了。他的確要離開，永遠離開。
「你去法國？要娶別人？你不過是玩玩我，是不是？」她真不想問，還沒親眼看到，只是重複問出口就已經痛得她站都站不穩。
那個電話不過是敷衍雷若謙的，是假的，他離開只是為了逃避，為了不耽誤她的幸福。
「是的，我是玩你的。送上門的我幹嘛不要？」洛北冷笑一聲，唇角都是嘲諷的意味。
「……」腦袋轟地一聲，她驚愕地看著他，感覺肺部的空氣都被抽光了。
他不再說話，只是閉上眼，睫毛的作用真好，擋風遮雨，掩飾內心，最強大的功用是組織眼淚。
「我不信，你是不是有苦衷？說話呀。就沒有一點解釋嗎？只要你解釋，我就信你。」
他不願也不敢看她的表情，只是感覺到她攥著他衣袖的手指持續收緊，顫抖得厲害，他就已經受不了了。
結束吧！
「洛想想！」他猛然睜開眼，用力地甩開她，大笑著譏諷，「我能看上你嗎？你對我來說就是取樂的寵物，你有什麼？是個啞巴還是個精神病。我愛你什麼呢？我騙你你都看不出來。你傻著呢！哈哈哈。」
「……」
「既然你發現了，遊戲到此結束。」洛北殘忍地扳開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
「你這個狠心的人！」不放手，她絕不放手！
洛想想瘋了一樣咆哮著，又踢又咬，用腦袋使勁頂他，這是六樓的曬台，掉下去摔死吧！
反正活著也沒意義了！
她要和他同歸於盡！
「得了吧，愛一個人，沒愛到又能怎樣？別裝作很受傷的樣子，這點傷算什麼！愛情不都這樣。」他浪蕩不羈，給不了她幸福，她需要一個天使來守護，他是惡魔，天使就該由天使來愛，他配不上。
兩個人撕扯著，她是使足了勁和他拼了，曬台的拐角堆放著各種雜物，不算凌亂，但地上掉落的網球足以將她滑到，洛想想腳一歪，眼看著她要摔倒，洛北本能地將她往懷裡護。
可她已經瘋啦，失去理智地將護著她的男人捶打。
咚——
洛北毫無防備，他根本沒想到他救她，她還在推！！
他整個人跌過去，腦袋撞在雜物箱尖銳的拐角，木質的箱子，拐角都是用鋒利的鐵片包裹，這不是最要命的。
要命的是雜物箱上的花盆。
轟地一聲，是腦袋裡的巨響，洛北足足一分鐘的真空狀態，什麼感覺都沒了，連痛都不知覺。
血順著額角蜿蜒流下，帶著土屑，像條蛇冰冷地一寸寸爬下來，路過眉毛，眼睛……
眼前一片血紅，鋪天蓋地，只有她蒼白驚恐的小臉，她不斷地喊著他的名字：「洛北！洛北！哥哥！」
洛北？哥哥？他聽到了，他聽到她的聲音，吐字發音。
她會說話了！終於。
原來她說話的音色是這樣，因為她在哭，這味道像是蘋果吧！
她是他的蘋果。
甜甜的，有些酸澀。
「哭什麼呢？應該高興才對！哭什麼呢？你看天空是紅色的，多好看，好像……好像我初次見到你的臉，羞澀帶著紅暈。真美。」地上全是花盆碎片，他用手撐著地，碎片扎入手心，滿手都是血。
「哥……對不起，對不起！」洛想想真的嚇傻了，她不是故意的，她捧著他的臉，「哥，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閉上眼！」
「傻丫頭，我怎麼會有事？我是洛北啊。世界上最壞的人。壞人活千年！我自私的要命，壞得要命，我是為了活一千年，才這樣壞呢。」
「不，你一點也不壞。」愛吃棉花糖的小孩，都不壞！你只是擁有的太少了，你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想拚命抓住一切溫暖，結果卻讓自己越來越冷，那樣痛，卻不敢讓人知道。
「我是個懦弱的人。」眼淚混著血，越來越模糊，很痛，他已經看不清她的臉，想把她印在心裡，即便很努力地不讓眼睛閉上，還是越來越模糊，連她的聲音，都越來越遙遠。
「不，哥，你一點也不懦弱。你總罵我傻丫頭。其實你才傻，你只是個小孩子。」
「已經夠了。」和她在一起，真的很快樂。
為什麼……美好之於他，總是這樣短暫！
媽媽，十三，想想，甚至連棉花糖的味道，都這樣短暫！
抱抱她吧，以後再也抱不到，可手上這樣多的血，他怕弄髒了她，她那樣純潔。
洛北伸出手，卻又縮了回來。
他想抱抱她，不讓她哭了，她哭的樣子真是難看。
他最難過的事，就是總讓她哭，他愧疚得想死，每次害她哭，他都那麼難過，這世上最悲傷的事，無異於每天活在痛苦中，卻要表現得很快的樣子。
這種事，他已經做了二十幾年，痛了二十幾年，痛得他自己都不想要自己了。
看她難過，他那麼難過，比她還難過，但他不敢說。
如果從小到大一直想要幸福，想要那朵棉花糖的甜，真的很想要啊！可他不敢伸手去拿。
他太害怕了。
「哥，你堅持一會，我去叫人。」洛想想起身。
「別走。」洛北伸出手，怕這樣短暫的溫度消失，他甚至捨不得用血弄髒她，只能讓她擁抱他，他終究是這樣自私的人。
「抱抱我，想想，抱抱我，只要你抱抱我，就什麼都好了。」他像小孩子一樣縮在她懷裡，聲音微弱得和呼吸一樣，像停在秋葉上的小昆蟲。
秋天就要過去了，葉子枯黃，小昆蟲再也看不到綠色了，什麼也做不了，怕得只能不停地顫抖翅膀，微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