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貴妃在宮裡寵幸正盛,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哪個心裡不曉得?
只有見了點翠一大早出入長和宮的那個奴才暗自後悔。未等自己將這討好貴妃娘娘的信兒報過去,慎刑司已來了人拘了那王才人,看來以後自己要多多注意了,眼神和耳朵要更靈醒些,腿兒也跑得再快些才好。
這小太監手扶了掃把正在後悔,卻見小周子來了東六宮,打自己身邊經過時,偷偷塞過一錠銀子。小太監握了那銀子,手縮在袖子裡暗自掂量著,少說也有二十兩,心中大喜。
像自己這種低等小太監,不過做的是個灑掃宮中宮道的差事,一個月的月錢只有二兩罷了。這一錠銀子,便抵得上自己辛苦十個月啊。
小太監暗暗念叨,貴妃娘娘可是個好人啊。自己並未在這事兒上立了什麼功,卻也沒少賞賜。聽說貴妃娘娘心善喜助人,都說拿人錢財忠人之事,自己時不時傳遞些消息,既積了陰德又落了錢財,何樂而不為?
小太監左右看看,周圍並沒有人在,便將銀子揣進懷裡,手下的掃把便揮得有力起來。看來這宮道每日裡得多掃上幾遍,多出來一刻,便能多知道些事兒。
小周子遛遍了東六宮,將當初他與平安分頭安排的耳報神們賞了個遍,眼見天色已晚,便藉著夜色回了永禧宮。
冬至月月尾,天正在落雪。院子裡除了幾棵矮松尚綠,便屬那凍青樹了,就算是冬日裡也依然葉綠果紅,又引了些鳥兒來啄食那果子,便給這永禧宮的冬天渲染了些許顏色。
因了尚未進臘月,幾株紫梅還不到開放的季節,這凍青紅紅綠綠便顯得煞是喜人。
這凍青,便是現代用作城市綠化的冬青了。街道花壇綠籬,冬青隨處可見,尤其是在北方,冬日裡便靠它妝點顏色。可在穆朝,這樹卻實屬罕見,永禧宮院子裡的這十幾棵,還是秋日裡皇上特意令園林處新植來的。
這十幾棵凍青,除了皇后的坤寧宮,便只是永禧宮才有了。就算是膝下有二皇子的李賢妃,以及有孕的三位嬪妃,宮中也未見到一棵。
當初移了這凍青過來,歡顏便與穆霄啟埋怨,言道你這是誠心將我推至風口浪尖啊。
穆霄啟如此答道:「無論哪朝哪代,莫說宮廷裡,就算是普通百姓,若想好好活著也全靠四個字,便是『適者生存』。就算一個宮妃再得皇帝寵愛,若她無力自保,想必日子也不會好過。只有在各種爭鬥裡憑著自己的能力存活下來,才有資格活得更好,甚至榮耀天下。」
「你忘了我與你說過的獒犬之事麼?若用那獒犬作比喻,未免有些污了你。我願你如這凍青,四季皆青翠。嚴寒酷暑都不怕,堅強並傲然。百花落盡,只有它在。」
歡顏無語。心知他說得極有道理,便無法反駁與拒絕。沒錯啊,再有皇寵又如何?難道便做個套中人,一旦哪日離了那皇寵做的套子,便立刻死於非命?
從此這凍青在歡顏眼中,比起那些擇季綻放擇季凋零的花兒來,便多了些寓意與喜愛。四季變換,與我何干?花兒開得再美,蜂蝶來得再勤,若想要再度繁華,不是也得盼著下一個花季?哪裡有這凍青更自在?
穆霄啟心知肚明,歡顏再足智多謀心思機敏,還是過於良善了。不要說她,自己也是如此呢。若是如此下去,這良善保不齊哪天便成了弱點成了軟肋。
其實良善有時與強硬的手段並不衝突,穆霄啟已是領悟出了,因此便希望歡顏也能早日明白。
她進宮這小兩年,雖說面對各種誣賴陷害,手段已算得足夠強硬,可那些迫不及待跳出的草包,畢竟只是極其好對付的一小撮。
頭兩年這些經歷,應該只算小菜一碟吧。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更危險更難應對的,還在後面,大餐永遠上得晚。
自打得知她已在後宮裡遍佈了暗線,穆霄啟便心中暗道,這丫頭長大了。卻依然不放心,在某些關鍵位置上,還是留了些自己的人。慢慢來吧,這才不到兩年,她歷練的時候兒還長著。
因此,必須將她時不時推到風口浪尖上,逼她變得強悍,逼她變得冷硬。若有閃失,自己再出手相救也不遲。
穆霄啟不怕歡顏改了性子,會藉機殤亂後宮。人的性子,天生便已注定。比如皇后,永遠那麼端莊善良,對任何一位宮妃都能做到一視同仁,不嫉妒不為難。
可惜她卻將大皇子視為自己的生命,只因她自己便是年幼失母。於是她對那孩兒的疼寵,便有些過了分。再三向皇上懇求,想拖晚一年再讓他進尚書苑。
穆霄啟對這個倒是不甚在意,他自己從未進過尚書苑,不是也做了皇帝?何況就算五歲再去讀書,也不算晚。
大皇子要到穆弘十年春才滿四歲,若是讓一個四歲的孩兒每日裡起五更便去讀書,一讀便是一頭午,午後還要騎馬習武,確實也太早太苦了些。
穆霄啟一時竟忘了,自己與師父住在山裡那些年,是如何過的。兩歲起便熟讀三字經百家姓,三歲學兵書陣法,四歲便已開始習各種帝王之術。何況自打未滿週歲進了山,便日日被師父泡在藥湯子裡,會走路後便開始練樁扎馬步,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穆霄啟近日心中不喜,皇后最近經常求自己立大皇子為太子。夏相也領了一群臣子上了奏折。
皇后必是眼瞧著幾位宮妃都有了孕,若這後宮裡皇子多了起來,旭兒以後的路必然不會是坦途一片。因此便聯絡了她做宰相的爹,前朝後廷一起施壓。
不能過早立太子。大皇子年紀尚小,資質如何能否做得東宮暫且不談,自己又年紀尚輕未滿三十,只是原因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