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娘與琴姨齊齊蹲了下去:「臣婦(民婦)見過貴妃娘娘。」
鳳娘一邊施禮,還不忘伸手拉了樂顏一同屈膝。歡顏先攔了也欲施禮的雨荷,望著幾人彎曲的膝蓋,又想起剛剛在前堂爹爹那一禮,眼淚又順著眼角緩緩滴落。
歪頭拭去淚珠,歡顏扶了雨荷先行坐下,上前攙扶了母親,又攙扶了琴姨,拉了樂兒起身說話。
「貴妃娘娘臉色如此不好,可是生病了?」琴姨小心翼翼的問道。
歡顏輕笑:「琴姨莫擔心,歡兒怕出宮的路上被人輕易認出,臉上搽了些黃粉。」
取了隨身的那個包袱,遞給樂顏:「妹妹就快出嫁了,想必母親和琴姨也囑咐了你,為人婦為人母如何做更妥當,姐姐便不多說了。」
「這是姐姐給你備下的一些珠寶首飾,且充奩資吧。娘家定不會委屈了你,你那婆家也不缺這個,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
「只是樂兒出嫁,姐姐卻無法親眼見到。」歡顏說完,流淚微笑。
幾位女眷見她流淚,便顧著旁的引著說笑些。說著說著,卻還是免不了又唏噓上一陣子。
歡顏望了望東牆上的沙漏,依依不捨起身,告別了母親與琴姨,又抱了抱樂顏,拉了拉雨荷的手兒。回了前堂拜別父親,隨著穆霄啟坐上馬車回了宮裡。
歡顏靠在軟榻上望著窗外,紫丁香開得正盛。香氣時不時鑽過窗紗細小的縫隙,滿堂裡若隱若現,暗芳撲鼻。
樂顏出嫁都一個多月了,不知她與林元華感情如何?與公婆處得好麼?乍一進林府便做起一個小屁孩兒的繼母來,累是不累?
腳步聲傳來,暖閣門開了,香氣更勝。
歡顏並不曾扭頭,只是問道:「折了花枝進來插瓶啊?還不如讓它樹上開著,好端端的折了它作甚呢。」
卻沒人應聲,只是那腳步奔著小几而去。歡顏納罕的回過頭:「哦,我還以為是采芳。」
穆霄啟低頭將手裡的花枝插進瓶中,「這個不是為了讓你瞧的,插上兩枝聞香。天兒暖了,再熏香也不舒服不是。」
「你越來越細心了呢。」歡顏莞爾一笑。
穆霄啟正顏轉身,「剛接了戰報,伯雅人已被打回額勒山老窩兒,片隅之地,頑抗不久了。」
「好!」歡顏坐起身拍手。
「莫忙著拍手。戰報裡還提到,西南炎熱潮濕不比京城,軍中不少軍士中了熱毒犯了赤痢,眼下還有蔓延趨勢。若不及時延醫救治,恐戰況受損啊。」
「眼下軍醫倒是也在救治,卻是有的治得好,有的不靈,一時束手無策。齊源奏請派太醫院醫士前去增援呢。」穆霄啟皺眉歎氣。
歡顏手抵額頭,「我三哥也治不得麼?倒也是,這才幾年啊,醫館裡的事兒想必他還未曾熟悉個大概,何況診病。」
下了軟榻踩進繡鞋,趿拉著跑進睡房拿出紙筆,鋪在桌子上托腮想了片刻,提腕便寫。
「黃連20克、白頭翁20克、椿根白皮30克、秦皮20克、生地30克、碎貝母10克、 丹皮20克、牡蠣20克、龍骨15克、孩兒茶20克、黃芪50克、升麻10克、甘草5克。予一劑,二煎二服,空腹服用 。」
穆霄啟站在歡顏身後,逐字念罷,「師父手記裡的?」
歡顏點頭,「我多加了一味孩兒茶,取它重生腸內膜止血之功效。加上原有的龍骨與牡蠣,估計藥效會更好些。」
「你速速差人問過李院使,瞧瞧這方子能否使得。若是用得,便可召兩位醫士,備足了藥全力趕赴西南吧。」
「另外囑咐那醫士,多備紫丁香的鮮葉,到了西南立刻大鍋熬湯,無論病與不病的,挨著喝上些日子,既預防又佐治。」
穆霄啟驚訝,「紫丁香的葉子也有這等功效?」
「老天爺既生了它,便自有它的用途,不是只叫你折了花兒聞香瞧色的。因此可千萬莫小瞧了這世間萬物,這就叫天生我材必有用。」歡顏調皮的說道。
「你說的我都記下了。那我先走,召了李太醫去養心殿細細商討完再說。」
「剛我便想,瞧過了你便親自去太醫院呢。未曾想在你這兒便得了方子。」穆霄啟撩袍邁步。
「我有什麼好瞧的,你四更天才離去。忙著要務更要緊些,快快走罷!」歡顏推了他的背一把。
穆霄啟扭頭壞笑,「也是哎,怎麼總如初見似的,半晌不見便想得慌?快說,給我下了什麼蠱毒?」
「我給你下了愛的蠱毒,滿意了吧。」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你若有一日變了心,那蠱毒便會立時發作,吐血不止誰也救你不得。」
「怕了吧?還不快走。快快走,早辦完早踏實。」歡顏哈哈大笑。
穆霄啟擰了她的臉蛋兒一把,「你這個調皮的小妖精兒。我走了,晚上回來。」
當他腳步聲漸漸消失,歡顏納過悶來,他方才說的什麼?不是說我晚上過來,而是晚上回來?
他把這兒當做家了麼?他把我當做他的妻了麼?歡顏瞧著他親手插進花瓶的紫丁香,笑著搖頭。
若是真有那種蠱便好了。這才短短的一年,誰知等到自己容顏老去,他會不會又將這番話說與她人聽?若想長久地抓住這飄渺的愛,還是得靠心智,靠學識啊。
胡思亂想之後,歡顏又仔細琢磨了下方纔那個方子。總怕有何疏漏,或因赤痢的種類區別,不能完全治癒。
取了師父的手記,研究了半晌,綜合了些解熱毒生腸肌的中藥,又配了個新方。打開書案下的小匣,取了張微黃色的紙出來,裁了一半。
「雲天,此方中的藥石皆是師父的心血,藥書中並無記載,切記勿傳他人,只需將此方一同送往西南即可,齊源自會按方配藥。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