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笑著說:「我還以為姨娘縫的毛邊是裡面呢,原來這小衣裳毛邊的一面朝外啊。這以後雨荷知道了,等自己做的時候也將毛邊縫到外面去。」
歡顏也笑:「琴姨縫的都是貼身小衣吧,歡兒還有些許記憶,我和樂兒小時候的貼身小衣毛邊也都是向外翻的。」
齊源扶起雨荷,「雨兒以後多向母親和姨娘學著些,也做個好娘親。」然後向鳳娘和琴姨告別,準備回西園。
「源兒你先扶雨荷回去歇一會子也罷,一會兒一起到正堂用晚飯吧,你們大哥從下面莊子回來了,帶回了兩簍子弄梅山莊的螃蟹,還從雪霽山莊拉回來十幾盆菊花。咱們晚上賞菊吃蟹樂個痛快。」鳳娘說道。
「紅蓮,去告訴廚房給雨荷姐姐準備個清蒸酸梅鱸魚,再給她做個豬肝菠菜粥。」歡顏喊來紅蓮吩咐道,又扭頭對雨荷笑說:「總不能我們吃螃蟹,你在一旁眼睜睜饞著吧。」
雨荷向歡顏福了一禮:「雨荷謝過小姑的關照。」說罷調皮的笑了。
鳳娘與琴姨對視了一眼,各自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孩子們都懂事,這也許就是母親們最大的幸福了。
就在這年,剛入冬的一天,歡顏迎來了一個讓大多數女孩都會感到驚慌失措又羞澀的時刻。
細心地琴姨早就提前準備了各種用品分別交給了黃芩和紫菀保管,只等兩位小姐初潮時不致手忙腳亂。
歡顏無奈的笑著應對黃芩和綠兒的大驚小怪,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時比這個年齡還要小一歲吧,還是十三歲上初二的時候,暑假裡依然在學校補課。兩節課後去廁所,於是發現了那令人尷尬的一小片血紅。
歡顏飛快的跑出,又飛快的跑回教室。抓起書包斜背好,抻著蓋上有可能會被別人發現的部位,跟老師請了假一路慢慢悠悠的磨蹭到了家。
進了家門看見老媽正在洗衣服,一本正經的跟進了衛生間,「媽你等會兒把我的衣服洗了吧,另外給我一包衛生巾。」歡顏是個早熟的孩子,老媽一直都這麼說。
歡顏在綠兒的服侍下重新整理了衣裳,黃芩也從小廚房煮了桂圓大棗紅糖姜茶回來。她喝著姜茶,狠狠的懷念了一把前世的衛生巾。
歡顏和關係比較好的女同學們,都把那東西稱呼為「包子」。偶有粗心的女生上學忘記了帶這個必需品,就會滿教室亂竄,找每個女生「借個包子」。
男生們偶爾聽見,都會張著大嘴疑惑,難道這個女生不吃早飯還挑食,非得吃包子不可?
喝完了姜茶,歡顏吩咐黃芩去找一趟管家瑞叔,讓他派兩個妥當的小廝將自己小時候偶爾彈著玩兒的那架古箏從庫裡找出來。
歡顏六歲開始學琴,心卻不在琴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玩了兩年,就言稱膩了,於是琴又重新回到庫房裡。一直陪伴她走到現在的,除了書,還是書。
歡顏曾經羨慕死了劉亞軒會彈吉它會打架子鼓,卻偏要對他說:「你以為你架子鼓打得好就很了不起嗎?據我分析,打擊樂玩兒得好的人,內心深處有強烈的發洩慾和破壞欲。也就是說,你壓根兒就是個破壞狂。」
劉亞軒捏起歡顏的下巴怪笑著:「嗯?讓爺瞧瞧,你還有做心理醫生的潛質?」
這次對話後,劉亞軒極少碰鼓了,只是每日裡抱著他那把古典吉它給歡顏彈奏《悲傷的西班牙》,彈奏《鏡中的安娜》。
歡顏也偶爾在劉他的指點下練練二十四種指法,學會了幾個簡單的和弦,能彈幾首簡單的曲子了。
歡顏當時只顧得奇異著這簡單的六根弦是如何流淌出那優美又略帶哀傷的動聽音樂,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後來變成了偈語。
劉亞軒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破壞狂,他把齊歡顏那張揚美麗的青春破壞得亂七八糟支離破碎。歡顏的大學同學們在一次沒有她參加的聚會上這麼說。
歡顏調好了小廝送過來的古箏,默默坐在一旁看著愣神。劉亞軒送的那把古典吉它,在離婚後被她扔進了老媽家的地下室,再沒見過天日。
後來有一天老爸徵求她的意見說:「把那個吉它賣破爛兒吧,你又不彈了,有點佔地方。」歡顏知道老爸為了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在極力抹去劉亞軒留下的任何痕跡。
她搖頭,「賣了值幾個錢啊,隨便扔垃圾桶裡就行了。」
自從和劉亞軒離婚後,歡顏註冊了新的郵箱,新的QQ,新的MSN,舊的一概不再用了。各種新的聯繫方式裡一概標注著一句話:跟往事幹杯。
跟往事幹杯吧。既然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生活在另一個異世的齊歡顏,就再也回不去了。
其實來到這個世上,歡顏一直最放不下的就是老爸老媽了。這十三年中她總是回想起自己離去的最後時刻,老爸老媽圍著病床那孤單又絕望的身影。老年失子的父母心中,肯定是瀰漫著不知何時才能變淡的巨大悲哀。
就是不知道孟婆湯如何調配,現在喝上一碗,是否還來得及?可是陽世哪裡有孟婆湯呢?就算找到了那湯,喝了就真能忘記前世,不再惦念慈祥的雙親麼?
樂顏倒是曾經服過師父的解憂斷夢方劑,可自己與樂顏完全不同啊。她那一點點殘存的記憶只是在夢裡出現,也僅僅只是投生而來的前一刻而已。
為什麼單單是我呢?他人離世後都是喝了孟婆湯再過奈何橋,或跌入血池或投生而去,為什麼單單是我帶著前世的記憶而來?
歡顏讓綠兒取出壓了箱子底很久的曲譜和指套,磕磕絆絆輕彈了一曲漁舟唱晚。
原來總有人勸自己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了整個森林,那麼現在,總不能因為那一世的不完美而枉活了此生吧。從此後就把齊文山和鳳娘看成與那一世的父母一體,承歡膝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