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形容那一段時間為「溫吞水煮青蛙」。而他的幽默甚至是偶爾有些孩子氣,只有少數幾個他親近的人才瞭解。
歡顏胡亂猜想著,心裡的甜蜜逐漸退去,轉而有些迷茫。穆雲天的條件這麼好,怎麼就能看上我了呢。雖然我也曾有過年少輕狂捨我其誰的少年時代,因為年輕所以美麗,可如今青春不再了啊。
歡顏第一次戀愛始於大學裡。剛進入學校讀大一的時候就聽說,有個叫劉亞軒的傢伙。那傢伙在大學期間裡談了多少場轟轟烈烈萬眾矚目卻又短暫的戀愛啊,有他在的公共課教室裡簡直是人山人海,搞得教授還以為自己講課有著多麼獨到的魅力。
初入象牙塔的歡顏,張揚,快樂,自信。劉亞軒當時正上大四,身邊美女成群,卻一下子愛上了她,成就了他在大學期間唯一一段跨年度的愛情生活。
兩個人一戀就是四年,後來的兩年還是跨海相戀。歡顏畢業後,兩個人又立刻領了結婚證,這段戀情便成了醫學院裡的一段傳奇。
不過自從遭遇了劉亞軒的失蹤加悔婚後,歡顏的張揚和快樂就被冷漠和堅強所代替。
歡顏的一些老病人常說,小齊哪裡都挺好,就是太冷了。這些年,歡顏沒有朋友,什麼大學同學的聚會,醫院同事的業餘消遣一概全不參加。
上班,回家,兩點一線,在家的時候除了幫老爸侍弄侍弄花草,幫老媽做做家務,剩下的就是看書,醫學專業的,娛樂八卦的,言情小說,體育雜誌,養花烹飪,雜亂無章。
偶爾自己出去散心的歡顏,因為旅途寂寞也曾經想過再找個人嫁了,也沒少被同事啊老媽啊拖著去相親。無奈她總喜歡在心裡比較,這個比劉亞軒個子矮吧,那個眼神晦澀吧,那個又太娘啦~~
初見穆雲天時,歡顏承認,自己心動了,因為他有著一副標準好男人的模樣,又似乎曾在夢裡見過,早就相識一般。
可眼下,兩人畢竟剛剛相識不足半年,約會還不滿十次啊。就這麼答應了他的求婚,將自己嫁了?我瞭解他嗎?他瞭解我嗎?
歡顏強行停止了胡思亂想,抬頭想喊穆雲天幫忙搬一下自己選中的花。未料喊聲和劇烈頭痛雙耳轟鳴幾乎同時響起。
「歡顏小心!」這是她失去意識倒在地上之前,聽到的那聲高呼。身旁,一個超級大的花盆摔得四處零落,幾個碎片上還沾滿了鮮血。
等她再度有了思維,窗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她驚恐的發現,就在下面,一個自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周圍圍滿了醫生護士,還有老爸老媽和穆雲天。
一個自己飄在空中看著另外一個自己躺在病床上,這種感覺,恐懼,還真恐懼……
我死了嗎?還是魂魄出竅?空中飄著的歡顏打量完病房裡,連忙回眼瞧著空中的自己,卻什麼也看不見。沒有身體,沒有輪廓,沒有形狀。沒有痛楚,沒有不適,只餘極度驚慌。
凌晨,星光逐漸暗淡,天色灰濛濛將亮未亮。一座古樸莊嚴不失富貴的府邸,四進院裡靠東的一個獨立小院。
西廂房門前掛著榕樹枝杈,雕花木窗欞上糊著大紅窗紗,滿屋灑落的燈光,影影綽綽的把屋子裡忙碌的人影打在窗上。
門外,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面色微黃唇乾欲裂,不安的來回踱著步。抬頭瞧見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綠衣美婦打開門出來,掩門的左手上赫然一個大大的牙印。
「琴兒,鳳娘怎麼樣了?」中年人大步迎過來。
「老爺,您在這裡站了半個晚上了,連一口水都沒喝吧。」美婦拉住中年人的手說:「穩婆說見到胎兒的頭了,馬上就快了,老爺您不要急。」
「瑞叔,快給老爺倒壺熱茶來,小七兒跑得快,去告訴小廚房給老爺準備點兒吃的,夫人這裡不出一柱香的工夫就能生了,讓老爺塌下心來喝點水再吃點東西。」
中年人旁邊管家模樣的老人連連點頭:「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夫人母子平安,阿彌陀佛。老爺,我去給您端茶。小七兒,讓楊媽給老爺做點吃食送來,順路喊上紅蓮,把夫人的湯端來。」
瑞叔的話音還沒落,他身後穿著深藍短打的八九歲小僮撒腿就跑。中年人雙手握在腹前,低聲喝道:「小七兒,慢跑,看摔傷了!」
瑞叔低頭暗想,老爺平時和下人話不多,這還關心起小七兒來了,看來是聽說夫人快生了,心下歡喜啊。
瑞叔一邊往正廳走去,一邊手撫胸口,謝天謝地,夫人折騰了大半夜,眼見天快亮了終於要生了啊,老爺也站了這大半夜,都累壞了,唉。
進了正廳,拐進右手屏風後的小門進了茶水間,瑞叔端了棉悶子包裹著的茶壺,先沖了沖蓋碗,倒了一杯茶端出來。
這茶還是小半個時辰前泡的,拉著老爺來正廳喝茶坐等,老爺執意在產室門口站著茶也不喝一口,厚厚的棉悶子包著保暖還不錯,還是微燙的。
瑞叔端了茶剛出了正廳大門口,就聽見產室那頭傳過聲音:「生了,生了!是個小姐!」
緊接著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哇哇的甚是響亮,如果不是聽見了裡面喊是個小姐,當真以為四少爺降生了。瑞叔緊跑了兩步,把茶水遞給中年人:「老爺快喝口茶,夫人生了,大喜啊!」
中年人掀開蓋碗猛喝了兩口,大笑:「鳳娘啊,你怎知為夫心下所想,生了個小女兒來讓我高興啊,啊哈哈。」
撩袍就要推門而入,瑞叔忙拉住中年人的胳膊:「老爺,血房不宜進啊。」
正在拉扯間,聽到裡面喊:「還有一個,夫人,加把勁,再加把勁!」
綠衣美婦這時又打開了門探出頭來:「老爺,夫人生了個小姐,肚子裡還有一個,夫人說了不許您進來,您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