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桃看著他眸中的柔情,心口一酸,美麗的眸中光華流轉,用力的點點了頭,望著他露出一個璀璨至極的笑容。
他仰頭看了看開始暗淡的天色,火紅色的霞光在半空中幻化出各種瑰麗的圖案,暈放出柔和醉人的光彩。
「去江邊吧,那裡的夕陽是桃花源裡最美的地方」
「恩」
她隨著他走了出,因為昨晚剛下過雨的緣故,地上還是潮濕的,他在前面走著,便在泥地上流出一串淺淺的腳印,她低頭看著地上的腳印,眸光一閃,隨即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金蓮也放入了他的腳印中,隨著他的腳印安靜的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每當她踩入他的腳印時,臉上便綻放出傻傻的甜蜜笑容,只感覺連土地都溫暖了一樣,是不是只要這樣牢牢跟進他的腳步,那麼無論無論走到哪裡,他們都不會失散,就像這樣一直的走下去。
「傻丫頭,在笑什麼?」 他無意中看到她一臉嬌憨的不斷傻笑,不禁放慢了步子,略帶困惑的問道
她回過神來,衝他做了個鬼臉,調皮笑道:「不告訴你!」
「不說就不說嘍,反正你這個鬼靈精也不會想出什麼好事來」 他薄唇輕抿,一副不屑的神情
「哼!」她不甘心的瞪他一眼,想氣憤卻沒有理由,只覺得有一種比蜜還甜的水在心口歡快的流淌,流溢的身體裡每個角落都是香香甜甜的。
江畔邊靡靡的琴音,綺柔低婉,幽咽飄渺,如雲煙般漫過她清明的眸底,讓她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山下的茶樓裡聽過的一個賣藝女子的歌聲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
當時她年紀尚小,還不懂情事,只是覺得那女子的神色抑鬱悲涼,歌聲聽起來也甚是淒婉憂傷,仿似杜鵑啼血,她唱得很投入,眼角有淚光閃閃,彷彿在追憶什麼,又似是在等待什麼。
直到年紀稍長,她才知道自己當日所聽的正是司馬相如的那篇『鳳求凰』,而那女子神色的淒涼卻在腦海中淡去了。
如今,聽著這靡靡琴音,那日的種種又歷歷在目,而那曲『鳳求凰』也讓她的心感受到了一陣刺痛。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鳳兮游就像是那只苦尋其凰的鳳,縱使遨遊四海,窮山惡水,漫漫無期,也無法改變它尋找的決心,哪怕是玉石俱焚,形神俱滅……
只為得雙翼俱起翻高飛……
她終於有些瞭然,為何那女子那日的神色除了淒涼之外,眉宇間似還有些憤懣的不甘和無奈,是不是她也愛上了這樣如霧如煙,卻又情深如瀚海的男子呢?
正思索間,突聽琴音忽而劃過一絲尖銳的雜音,她一驚,驀地回首看去,卻看見一滴血珠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緩緩的落在了斷弦之上,而他的神色卻平靜如冰。
「怎麼了?琴弦怎麼斷了」 她知道他琴藝高超,若不是刻意琴弦定不會斷掉。
「沒什麼,只是不想再看見你哭了」 他淡淡說著,仰頭看著撲撲而落的花瓣,憂鬱的眸子仿若積了三日的雨水,深幽而冰冷。
霏桃這才發覺自己的眼眶濕濕的,咬著唇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你雖不想看到我哭,可是你的心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哭麼,我也一直聽得清清楚楚的」
「傻丫頭,竟說下傻話,我怎麼會哭呢」 他雖這樣說著,臉卻轉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平靜的聲音帶著如水般的冰涼,:「這是我親手種的因,果再苦也是必然要吃的,因果報應,如是而已」
霏桃久久的注視著他抬頭仰望的那張憂鬱俊美的面容,目光漸漸迷離而幽暗下來,她的手指在掌心中慢慢收緊,忽道:「銀蘆已經去了十天了,還是沒有消息,我想出去看看……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得到他們的消息的」說罷,便霍然起身,向山坡上走去,但只走了兩步,身子卻被用力的拉了回來
跌入一個淡淡桃香的懷抱中,她愣住了,似是不敢相信是真的,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直到他的聲音幽幽響起
「不要……不要去……」他的聲音即使因悲傷和虛弱而變得疲憊暗啞,卻依然讓人眷戀著迷的不可自拔。
「兮游……」 她回眸注視著他脆弱哀傷的目光,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淚水重新浮蕩在眼眶上。
「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不想再失去你了……我真的再也承受不住了……我每天都會夢到很多亡靈……他們不哭也不笑,只是用無辜的目光靜靜地看著我……那樣的目光讓我我好累……好累……真的不想再承受失去……別走……好不好」 他把頭埋在她飛揚的青絲中,聲音帶著澀澀的哽咽,他像被人硬生生的獨自禁錮在滿是斷壁殘桓的廢墟中,不給求饒的機會,不給重新來過的機會,週而復始,漫漫無期。
「好,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只在這陪你,我不走,再也不走了」 她心痛的回過身緊急抱住他,輕拍著他的後背,聲音輕柔的哄著「 那不是你的錯……都過去了……無論天再怎樣黑,也終是會亮的」
他們相擁著靜靜坐在青石上,許是他的身子還太虛弱,沒過多久,他便靠著她的肩膀睡著了,她看著他熟睡的容顏中依然難以疏解的眉頭,淚水一次又一次的從水眸中流淌而下,為什麼心要這樣疼呢,疼到無法呼吸,可是卻又無法疼到昏厥,喪失對疼痛的感應力,為什麼,不可以給他一次機會呢?難道注定要讓他在掙脫不開的痛苦中度過餘生麼,那痛苦已經纏繞了他百餘年難道還不夠麼?不夠麼?!上天何必一定要這樣殘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