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便是登基大典。早晨,藍澈的天空光芒萬丈,道道金光燦爛地傾瀉於王宮的華頂。整個王宮張燈結綵,佈置一新,明亮、喜慶的色彩猶顯氣勢恢弘;議事大殿更是紅綢飄舉,華蓋遮天;大殿外,禮樂齊鳴,遠遠地傳遍王宮、傳向昭武城,隆隆震天;大殿內,兩列群臣衣袍盛華,歡顏洋溢著興奮之色,朝著高位上的新任月氏王齊身下拜,恭敬地高呼「賀喜大王,臣等恭祝大王……」
飛雪苑遠離議事大殿,楊娃娃仍能聽得到那震懾人心的禮樂之音。如今,雖是解除了來自月氏王的威脅,而來自新任月氏王的威脅,更加巨大。未藍天已位極尊位,只怕比其父更加狠辣、更加難以對付。
從他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得出來,他已經愛上自己了,必須在他剛剛登位、政事繁亂的時候逃出王宮,否則,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便如籠中之雀,再無翱翔天空的可能。那麼,該如何逃出昭武城呢?
沒有出行令牌,根本就不可能!
冥思苦想一整天,仍然沒有任何可行的方法。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夜風乍起,涼颼颼的生涼。與秋霜共進晚膳之後,正想到處走走,不料未藍天大跨步走進來,意氣風發,毫無疲憊之感。
「參見大王!」站在院中,楊娃娃恭敬地跪了下去,秋霜早已恭敬地跪在地上,滿心歡喜。
未藍天搶先一步,連忙扶住她的手腕,眉眼溫然而笑:「無需多禮!秋霜,先候著吧!」
秋霜的腮邊抿著一抹開朗的笑,恭敬地退下了。
未藍天挺傲的身軀撐起莊重的墨色王袍,盤踞咆哮的猛虎圖案衍生出一股王者之風,不怒而威,袖口邊緣、袍裾下擺以金黃絲線紋繡著日月星辰,華麗輝映,威儀華貴、氣度尊崇,全身上下縱橫著奪人心魄的君王氣象。
「這幾天,瑣事繁多,無法抽空來看你,可怪了麼?」未藍天仍是握著她的手,溫柔的眼神略有歉疚。
如此月氏王,如此用情,該如何了斷?楊娃娃心中糾結,臉上淺笑:「大王不必如此掛心……大王用過晚膳了麼?」
「嗯,用過了。」未藍天銳利的眼睛逡巡著她柔美的臉龐,惹得她不自在地暈紅了臉頰,生澀地抽出手,側過身子,靜靜地看著苑中碧樹沙沙地搖擺;他的眼眸突的一頓,悵然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可否跟我說說?這幾天,你好像不甚開心……」
「沒什麼。」她撿起地上的一朵紫霄花,悠慢地把玩著,「自我來到王宮,一直得到大王的諸多照顧,我才得以逃脫你父王的……然而,你父王也因此……咳,都是我不好,大王的父王一定非常恨我……」
未藍天從背後握住她的細肩,開解道:「深雪,這不關你的事。其實,近十年來,父王無心於政事,王宮貴族早已多有不滿,我……我從中斡旋,間接取得他們的好感與信任。即便沒有你,我也會勸父王禪位於我。這兩年我已做好安排,時機早已成熟,只是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溫熱的氣息漫卷而來,嚴密地包圍著,楊娃娃心頭一緊,卻不敢稍有動彈,只怕他有所懷疑。如此說來,是自己讓他下定決心?她誠懇讚道:「大王文韜武略,理應是開創月氏新氣象的英明君王。由大王當國,是月氏的福祉。」
這話果然奏效,未藍天受用地輕笑:「深雪果然見識不凡。你知道嗎?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的女子。」
楊娃娃轉過身來,輕蹙秀眉,不解道:「嗯?我怎麼了?」
未藍天回憶道:「在匈奴的草原上,烏雲滿天,我們看到一隊人馬從我們的斜後方狂奔而去,我們覺得奇怪,就追了上去,沒想到,居然如此湊巧。三千剽悍的騎兵當中,唯有你一個女子,青色騎裝,身姿嬌小,卻是颯爽俊美,凜冽、豪毅的氣度絲毫不讓背後的任何一個騎兵。特別是你的眼神,是一種居高臨下的領袖風度,倨傲地俯視敵人,根本不把我的三萬精銳騎兵放在眼裡。」
「身為匈奴大單于的閼氏,你是應該擁有如此氣度的,不過,你的腦子並不笨……你伶牙俐齒,口不饒人,淺笑之中便能擾我軍心,如不是我使出強硬手段,只怕你不會如此爽快地跟我來到月氏。」
她心中苦澀,真的不想招惹別人,她只想招惹心中最愛的那個男子,禺疆……心中的那片海,只要加入一點點淚水,平靜的海面便浮現出禺疆的臉龐,便開始波濤翻滾,湧動不息……
她瞥見他的眼中柔情蕩漾,低聲道:「大王見笑了!我並不沒有大王說的那麼好……」
「第一次相見,我……我便無法將你忘懷……」未藍天握住她的手,拉近她的身軀,熱切地問道,「深雪,你可懂得我的心意?」
楊娃娃腦子裡一轟,心道:糟糕,真的引狼入室了,老天,誰來幫幫我?醫官?秋霜?誰能拿得到出城的令牌?她手腳冰涼,輕輕掙開他的手,別開嬌羞的臉龐:「大王……別……」
未藍天輕歎一聲,伸手撫摸著飄飛的柔香髮絲,追問道:「深雪,你還在擔心什麼?」
她低下頭,垂下眸光,避開他熾熱的目光,看著純白色的裙擺在風中孤零零地飄動:「我並沒有擔心什麼。」
幽暗的俊臉快速閃過一抹痛色,他的音調驟然轉冷:「你是否擔心,我會像父王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地納進多位夫人?」未等她回答,他扳正了她的身子,幽深的眸中晃蕩著堅決的、炙烈的情意,「我未藍天,從來不要女子環繞在週身,只需一個有膽識、有心智的女子長伴左右,我愛她,她也愛我,藍天的一生便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