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瞳盯著他悵惘的臉色,輕眨著靈動若珠的眼珠子,似乎研究著什麼似的:「叔叔在想什麼呢?你不能打我爸爸了哦!爸爸最喜歡瞳瞳了。」
每次前來單于庭,他都會帶著天瞳玩,天瞳自是熟悉他;再者,天瞳甫一出生,便對他很是親暱,長大後,仍然如此,每次見到他,就像見到老朋友一般,膩著他,纏著他,連爸爸都不要了,就曉得叔叔是最好的。
呼衍揭兒轉臉看著天瞳,燦爛一笑,故意板起臉孔,問道:「叔叔也很喜歡瞳瞳的,瞳瞳不喜歡叔叔嗎?」
「嗯……我要想想。」天瞳娥眉輕蹙,歪過頭,仿若鄭重地思考著。
呼衍揭兒看著她細緻的眉眼,相較深雪的蒼澀,多了四分乖巧、三分柔潤;每逢抱著她,他的心中油然而生憐愛與……迷失,是的,天瞳還這麼小,而他居然迷失於酷似深雪的容顏當中,實在罪無可恕。
他無奈而寵溺地笑了,故作傷心道:「還要想呢,瞳瞳不喜歡叔叔,叔叔可要傷心了,以後再也不陪你玩了,也不來看你了。」
天瞳若有所思地點頭,得意洋洋道:「好吧,我就喜歡叔叔好了。叔叔,你能不能放我下去呀?」
他一愣,看著她水波盈盈而動的眼眸一會兒,方才放她下來。天瞳仰起小臉,嬌氣地命令道:「叔叔蹲下來。」
「瞳瞳要做什麼呢?」呼衍揭兒愈發奇怪了,一邊尋思著,一邊蹲下高大的身軀,大手輕輕捏著天瞳的小手,俊眸中流動著清和的笑意。
天瞳神飛流盼的杏眸睨著眼前蹲著的叔叔,烏黑的眼珠子淘氣地一轉,湊近他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緊接著,小小的身子急急地後退幾步,粉臉上紅雲若彤色流霞,揚起下頜:「媽媽說,瞳瞳是不可以隨便親別人的,只有喜歡的人才可以。」
呼衍揭兒尚未從天瞳的輕吻中回味過來,一時之間難以辨別她的用意,隨口問道:「那……瞳瞳都親了哪些人?」
天瞳的一雙清眸純淨無邪,似是生氣道:「除了媽媽和爸爸,就是叔叔了呀!」
呼衍揭兒開懷道:「瞳瞳過來……」未說完,天瞳已經轉身跑了,歡天喜地一般。他的心中像是灌下牛奶一般絲絲的柔滑,蒼黑的臉上流溢出柔軟的笑,發自肺腑。
他從來不知道,也不去深究,為何如此喜歡天瞳,且對待天瞳如此特別、如此呵護與憐愛。
穹廬大帳前面上演的這一幕,絲毫不差地落入兩個女子的眼中。遠遠的,須卜瓏玲和丘林非瀾站在一頂大帳的簾口處,望著呼衍揭兒與小居次的一舉一動。天色愈加暗淡,丘林非瀾心中明白,須卜瓏玲的心情更加暗淡無光。
丘林非瀾看著她纖瘦的身子,心中無奈地想著:許是呼衍揭兒對她甚為客氣,不似倫格爾真心真意地對待自己,百般呵護自己,她的日子能好過嗎?看似擁有了草原上英雄般的男人,卻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只有她自己清楚。短短兩三年,便已如此消瘦,定是心中鬱結過甚、心緒不朗所致,守著一個心中沒有自己的男人過日子,還有比這更苦的日子麼?
丘林非瀾在她身後輕輕一歎,渺無聲息,笑道:「瓏玲,這次會在單于庭待幾天?怎麼不帶兩個孩子來玩玩?」
須卜瓏玲側過身來,輕笑道:「五六天吧,揭兒拿主意,隨他了。」
如此輕笑,丘林非瀾曉得這笑意的苦澀與無助,換了一個話題:「左谷蠡王似乎很喜歡天瞳,每次來單于庭,都帶著天瞳小居次玩耍。」
須卜瓏玲略一遲疑,眼中淡淡的:「是啊,也沒見過他這麼喜歡小孩子,我為他生養了兩個孩子,他很少抱他們的。」
丘林非瀾一驚,怕是刺痛了她的心結,開解道:「天瞳確實長得很可愛,調皮得很,鬼精靈似的。」
「姐姐無需安慰我,我與揭兒之事,你都知道的,揭兒……妹妹沒用,一直得不到他的心,他能這般待我,給我最高的榮耀,給我一個安寧的家庭,還有一雙兒女,我已經很知足了。倒是姐姐,右谷蠡王對待姐姐如此癡心,最是讓人羨慕了,姐姐此生也無憾了。」須卜瓏玲竭力裝出開朗的模樣,越是如此,越讓人噓唏。
丘林非瀾聽聞她這一番話,倒無話開解了,只得道:「妹妹不必傷懷,男人的心思也挺難猜的。倫格爾不也是如此麼?給他生了個漂亮的女孩兒,也不見得多喜歡。你說吧,草原的男人不是喜歡喝酒,就是揮刀殺戮,女人,在他們心中,算啥呢?要說最癡心的,算是我們的大單于了,可是又如何呢?如今一個遠在月氏,一個哀痛頹靡,也不知何時能相見……」
須卜瓏玲也有所感慨,歎道:「是啊,他們彼此相愛,卻經歷著分離的痛苦,我們,算是很好的了,應當好好珍惜才是。」
「大單于對深雪閼氏用情如此,兩三年來都不肯再娶閼氏,深雪閼氏也該滿足了。」丘林非瀾的話音中流動著懇切的意味,丹鳳眼深然挑動,疑問道,「不過,我就奇怪了,深雪閼氏雖是草原少有的絕色美人,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讓大單于如此迷戀,甚至甘願放棄草原上的所有美人?」
須卜瓏玲笑盈盈道:「你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大概只有大單于自己知道了。」她的眸色一轉,澀然笑道,「不止大單于,還有另一個男子對深雪閼氏念念不忘,對別的女子從來都不看一眼。」
丘林非瀾如何不知她所指之人,在他們四人當中,受傷最深的,怕是須卜瓏玲了;然而,情意之事,非外力所能解決。其實,呼衍揭兒與須卜瓏玲都是可憐的人,一個是懷抱著那一份情意默默地付出,與不愛的女子在一起;一個是與深愛的人在一起,卻永遠得不到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