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聖揚首望去,旗旛高聳林立,數萬人馬,似黑鐵色的潮水密密麻麻地延展而去,浩蕩如狂風驟雪,攝人心魄。他收回目光,側首低聲道:「應該是月氏人,起碼有兩三萬人馬。」
楊娃娃心中一悸,頓感冰寒。媽呀,月氏是匈奴的死對頭,這會兒率領大軍來到草原,肯定不僅僅是巧合而已,從他們行進的方向來看,他們的目標,難道是單于庭?莫非,他們已經知曉,匈奴和趙國大戰?
帥旗揚風處,兩列鐵騎親衛簇擁著一騎將領馳騁近前,姿態倨傲。
她穩坐戰馬之上,冰寒的眸光橫掃一圈,最終凝落在那居中的將領身上。那威風赫赫的將領穩踞在黑色戰馬之上,一身鐵盔黑甲,外披黑色繡金戰袍,身形偉岸挺拔,黃白的臉孔埋在頭盔裡面,只見深陷的俊目、直挺的鷹鉤鼻、薄削的雙唇。
他淡定而玩味的目光掃在她的身上,銳利地穿膛而過,她只覺陰風陣陣,渾身激起雞皮疙瘩。
她的眼珠子幾乎掉下來,從沒見識過如此俊帥的男人,女子的秀美絕倫與男子的俊朗堅毅平分秋色,矛盾地融會於一人身上,完美呈現出他的魅人妖嬈與神勇氣概,簡直就是鬼斧神工!老天,居然會創造出如此一個顛倒眾生的人兒。
轟隆一聲,低矮的天空滾過一記悶雷,氣壓更加陰沉。
只見,那月氏將領身後的一個黑衣蒙面人湊到他耳邊,低聲嘰咕了一會兒,隨即後退。
楊娃娃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那黑衣人說了什麼,卻是直覺非常不妙,那黑衣為何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有詐?
月氏將領勾起一記清淺的笑意,語調悠柔如清風撲面:「尊貴的深雪大閼氏,很高興在此見到你。請允許我介紹一下自己,我是月氏國王子未藍天,父王正是月氏國王。本想前往單于庭拜見閼氏,神靈助我,本王子就無需千里迢迢走一趟了。」
楊娃娃顫顫地頓住,腦中思慮萬千。那黑衣人肯定認識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匈奴人,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呵,說不定,還是一個相熟之人呢。哼,有機會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她卻沒想到,月氏王子竟然會說匈奴語言,真是不可思議。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月氏王子似乎是為了自己才來到草原的。他說的,是真是假?且先不管了,探探口風再說。
他媽的,月氏也想橫插一腳,真會挑時間。
她淡然一笑:「原來是月氏王子,真是失敬。請教王子,有何指教?」
「敝國國王聽聞大單于率領大軍與趙國交戰,擔心單于庭遭人突襲,故而指派本王子率領三萬人馬前來助守。」月氏王子未藍天薄削雙唇張合有度,優雅迷人,「然,國王非常仰慕閼氏,特意邀請深雪閼氏遷往敝國一趟,共商退敵大計。」
「放屁!」匈奴騎兵中突然響起一聲憤怒的叫囂。
頓時,匈奴三千騎兵群情激憤,紛紛聲討。而月氏騎兵,亦是彎弓搭箭,怒目相向。
任是傻子也能明白王子是何用意,她奇怪的是,月氏國王感興趣的目標竟然是自己,難道,自己已經聲名遠播,都播到月氏國了?自己都已經生兒育女了,還能魅惑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月氏國王?再者,月氏國王也只能聽聞吧,見都沒見過就如此大費周章、興師動眾,實在太奇怪了!難不成,他們醞釀著更大的陰謀?
她寧願,這一切的猜想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楊娃娃緩緩抬手,自不生氣,厲眸瞪著他,微諷道:「有勞王子費心了。實在抱歉,我們匈奴的事,犯不著月氏國王和王子千里迢迢的關懷,我們大單于會很過意不去的。王子盛情美意,我們心領了。」
漠漠長空,滾雷從空中隆隆地招搖而過,烏雲遮天蔽色,急速湧動,彷彿直要傾覆下來。陰風颯起,掠起長髮,掀動衣袂,翻飛如羽,蕭瑟滿懷。
未藍天笑意不減,目光幽深、邃遠,堅決的氣息自喉中透射而出:「恐怕由不得閼氏。實話說吧,閼氏不領,也得領。」
看來,月氏是志在必得,定是有所威脅。她容顏冰冷,雙唇像是覆了一層冰霜,森寒問道:「如何由不得?莫非,王子想以多欺少?」
「閼氏說得很對,假若閼氏不同意,本王子只好以多欺少。不過,本王子相信,閼氏善良仁厚,定不會讓匈奴兄弟無辜喪命於此。」未藍天神色自若,風采翩然,嗓音卻冰冷得透人心骨,「即使閼氏得以僥倖逃脫,那麼單于庭將會死傷更多。到時,閼氏不要責怪本王子沒有提前告知。」
是呀,三千騎兵如何對抗月氏三萬人馬?再者,單于庭留守騎兵不到兩萬,禺疆率領的十六萬能保存多少仍是個未知數,如此算來,實在是勝敗難測;況,月氏膽敢深入大漠,必定做好萬全準備,或許,匈奴邊境上早就橫亙著數萬月氏士卒作為後援大軍……想要逃過這次劫難,怕是希望渺茫,倒不如,答應跟他前往月氏……
楊娃娃的心中猛然抽痛,糾結著眉眼,思及——禺疆知道她再次被人擄掠,再次離他而去,不知作何感想,又會如何喪失理智?
然而,如果不這樣,匈奴如何逃過月氏的趁火打劫呢?
眼見閼氏沉斂著面色,似有所動,麥聖著慌了,趕忙阻止道:「閼氏不可,我們眾等兄弟跟他們拼了,生死由命,閼氏不必擔心。」
眾等騎士隨聲附和,聲勢浩大。
一聲響雷霹靂而下,驚懾了所有人等,馬驚人亂,淒厲嘶鳴。緊接著,今春的第一場雷雨瓢潑而下,砸在臉上、衣服上,生生的疼。
冷意刺骨的雨水模糊了視線,迫得每人瞇起眼睛。楊娃娃冷得瑟瑟發抖,卻暗自凝眉,心中百轉千折,始終拿不定主意,既擔心禺疆無法接受,又不忍因為自己的緣故無辜死傷……老天,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