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后 上部 馬上把他砍了
    回到部落的時候,夜幕已經低垂。議事大帳前面的方形廣場上,火光熾熱,喧嘩鬧騰,沸反盈天。愛寧兒踮起腳尖、翹首盼望,瞥見他們朝這邊走來,立馬歡欣鼓舞地奔上前來。

     「禺疆叔叔,你怎麼才回來啊,我阿爸一直在找你呢!」愛寧兒瞥了一眼後面的嬌小護衛,傲慢的眼神,瞟射出濃郁的疑惑,清冷得讓人生寒。

     楊娃娃沒有忽略她那眼神之中迅速閃爍的一瞬,內容極其豐富的一眼。緊接著,愛寧兒熱切地看向禺疆,巧笑焉兮,俏媚的桃花眼靈動地翕合著。她刻意打扮了一番,一襲鵝黃色的飄逸綢裙,勾勒出她嫵媚動人的少女風情,靈氣洋溢,爛漫如霞,叫人心動不已。

     禺疆淡淡地看她一眼,逕直跨步而去。

     愛寧兒咬著下唇,嬌紅的臉上似有不甘,回過頭、憤恨地瞪著她:「你是禺疆叔叔的護衛?今天他去哪裡了?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她質問的口氣,楊娃娃非常不爽,真想立馬甩手走人,不過——呵,逗逗她好像也挺好玩的:「愛寧兒居次,你真的想要嫁給你的禺疆叔叔,是嗎?」

     一抹羞澀爬上愛寧兒的臉蛋,羞答答的艷麗,她怒睜眼眸,厲聲道:「你胡說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居次心裡很明白!」楊娃娃眼角竊笑,嘴角噙著無比真誠的笑意,「據我瞭解,我們酋長喜歡那種溫柔可愛、脾氣柔順的女孩子,居次是攣鞮氏部落的大美人,如果在酋長面前稍微溫柔一點,我想我們酋長一定會非常喜歡的。」

     愛寧兒神色一喜,眉梢挑得高高的:「你說的都是真的?」

     楊娃娃淺笑吟吟:「居次不相信,就當我沒有說過。」

     話畢,掃了一眼若有所思、一動不動的愛寧兒,擦身而過。

     她感歎著:禺疆啊禺疆,一個十六歲的後輩女孩兒如此崇拜你,急切地想要獲得你的關注和喜歡,你該怎麼辦呢!如果你們沒有血緣關係,愛寧兒如此待你,你該如何對待她、處理她?更加重要的是,愛寧兒如此任性,恐怕不是你能夠掌握、控制的!

     方形廣場上,次第排列著矮木几案,一邊三列,總共幾十來桌。婢女們在冰溶閼氏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擺上金樽銀盞、奶食美酒,一盤盤肥美飄香的鹿肉、牛肉、羊肉和烤得滋滋冒油香噴噴的山雞、野鴿被依次擺好,一頭烤得焦黃、流油的黃羊被兩個勇士扛上正中間的几案上。

     聞著動物的臊味和烤焦的氣味,楊娃娃的喉嚨和口腔猛泛酸水,難過至極,迅速跑回寢帳躲開空氣中的異味。這可怎麼熬啊,一整個晚上,不是乾嘔得筋疲力盡,就是被動物的臊味熏死。

     但是,又不得不出席歡迎盛會,已經答應他了的呵!於是,在真兒的陪同下,再次來到廣場上。此時,盛會已經開始,所有相關人員已經各就各位,靠近議事大帳居住的普通部民、隨意地坐在外圍,小孩子興奮地跑來跑去,天真無邪的臉上洋溢著簡單的歡樂。

     火把迎風震動,辣辣燃燒。主位几案的正對面,一口碩大的白銀大盤、層層疊疊地壘滿了深紅色的炭塊,時而騰竄起嬌艷的火舌,舔舐著濃重的夜幕。

     她們看到了禺疆的座位,僅次於酋長主位,在其左側,右側是左右大將薩北和倫格爾,緊挨著的是哈青都,輔佐酋長處理政事。酋長一家人坐在主位上,愛寧兒時不時地歪頭看著心中的英雄,目光竟是如水般的柔膩。

     禺疆的大手在背後探索著,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握著,任她怎麼掙都掙脫不開。

     楊娃娃只覺一陣熱騰,臉上火辣的燒起來。真兒撲哧一笑,轉向別處,嬌小的身子擋住他們的小動作。她微微趨身上前,輕聲道:「放開啦,被人發現了就糟糕了!」

     他的拇指揉捏著她的掌心,肆無忌憚地輕輕佻逗著,唇角的笑意又濃又深:「發現了更好,我巴不得!」

     她美眸一瞪,威脅道:「你再這樣,我走了哦!」

     他不情不願地放手,氣呼呼的吃鱉樣兒,讓她樂得忘乎所以。

     心裡一緊,她感覺如芒在背,在場的部民,紛紛投來驚詫、疑惑的目光。是了,他們是攣鞮氏部落的陌生人,很多人都還沒有見過他們,覺得奇怪也是人之常情。

     忽一轉頭,她猛然瞥見一縷陰毒的眼風虛飄地沖掃而來,隱藏極深,如果不是時間上極度的巧合,根本就發現不了。

     那是一雙風韻媚骨的桃花眼。

     陰沉的冰溶閼氏,會如何安排今晚上的陰謀?她心裡一陣翻攪,直覺非常不妙,輕聲問道:「剛才你喝酒了沒有?」

     他驚奇道:「還沒喝,怎麼了?」

     她略一沉思,沉聲道:「今晚上,千萬不要喝酒,呃,吃點烤肉吧,不要吃多。」

     他呵呵地低笑出聲,俊豪的臉孔朝著前面的歌舞女子,漾開精銳的英氣:「嗯,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沒喝。我們的想法越來越靠近了,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低沉的嗓音曖昧得讓她頭皮發麻,蠱惑著她的意志。呵,這種如履薄冰的緊張時刻,他居然還若無其事地調情!她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只怕我想要的,你給不起!不過呢,只要寶寶出生的時候,看得到他的阿爸,我就感謝上天了!」

     他挺直身子,沉默不語。

     婢女們上前倒酒,甘醇清冽的香氣飄蕩出來,空氣中籠罩著濃厚得讓人沉醉、既而發膩的酒香,筋骨酥麻得似要散架。觥光泛彩,火光裊婷,紅艷的光色映照在舞孃的臉上,清純的容色中浮現出妖冶的色彩。

     清曠、悠揚的胡樂旋律,在冷澀的夜風中搖曳流動;輕快、歡樂的舞蹈節拍,在部民的喝彩中跳動如鹿。

     立脫站起來,揮手示意歌舞退下,溫和的臉上浮開真誠的笑意,清清喉嚨:「今晚上,大夥兒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盡情地跳舞、唱歌,好不好?我知道,大夥兒辛苦地熬了一年,總算可以喘口氣,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接下來,我們又要忙著轉移草場,度過馬上就要到來的冬天,所以,大夥兒不要拘束,痛痛快快地喝酒、歡樂,來,每個人都干了!」

     大夥兒刷刷地站起來,高舉酒杯,一仰脖子,痛飲而盡。楊娃娃和真兒沒有站起來,看著前面的一堵高牆,氣勢凜冽,霸氣橫生,威不可擋。

     「現在,我跟大夥兒介紹一個人,」立脫伸手指向旁邊的禺疆,撒開喉嚨,沉厚的聲音在夜幕中振聾發聵,「這位勇士,就是北地的英雄,寒漠部落的酋長,禺疆;他是我阿爸的小兒子,也就是我的弟弟!」

     火光中的盛會,一如暴風雪侵襲,人聲鼎沸,人仰馬翻。

     夜幕下的草原,炸開了鍋,有如暗流潛湧的竊竊私語,因著熾熱的火光,逐漸沸騰,在冷澀的秋風中奔騰不息。

     左大將薩北霍地站起來:「我想起來了,十八年前,他害死了老酋長!」

     薩北大約四十歲的樣子,孔武彪悍,臉上凶神惡煞般的贅肉橫生;他面向大夥兒,臉色凶狠,忿忿不平地暴跳如雷。

     當即,下面的部民中,激憤地叫囂著:「對,他害死老酋長,在半夜逃跑了,就是他,現在,他居然敢回來!」

     「他害死老酋長,我們應該為老酋長報仇!」

     「對,馬上把他砍了!」

     禺疆的腰桿聳得直挺,軀體僵硬,冷肅著臉皮,剛硬的臉部線條緊繃著,彷彿一扯就會斷裂,凜冽嚴酷的目光橫掃全場,所到之處,猶如銀刀飛射,見血封喉,接觸到此種目光的部民,無不立馬乖乖坐下,又是驚懼又是不甘。

     坐在後面,楊娃娃感覺到他的後背滲出絲絲的寒氣,迫面而來。他一定怒火中燒,恨不得一刀斬殺了他們,可是他卻不動生色,以靜制動。她掃視全場,衝動叫囂的人,只是一小部分部民,大部分人選擇了沉默。

     不過,一對母女的反應卻是有趣得很。愛寧兒睜大眼睛,木然地看著部民的叫嚷、混亂的局面,可能是被嚇傻了。緊接著,俏媚的桃花眼漸漸浮現出焦急的流光,看看這邊,望望那邊……

     冰溶閼氏呢?冷淡的臉容隱褪去那一股媚勁兒,緊致的桃花眼泛起一圈無波無瀾的笑紋。

     立脫站起來,揮手作勢讓大家安靜下來,溫和的臉孔好像潑上一捧冰水,臉色霎時森嚴起來:「大夥兒聽我說,安靜,安靜!十八年前,是我讓他走的,因為,我相信,我的弟弟,禺疆,絕對不會害死我們的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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