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百思不得其解,在周圍轉了幾圈,絲毫不見闊天的人影。接下來的幾天,他往前趕路,往左、往右,接著又沿著來路往回走,始終找不到闊天。後來,他估摸著闊天可能回到寒漠部落了,於是快馬加鞭趕回來。
回來的時候,距離突襲那天,已經過了十天了。
楊娃娃聽完洛桑的敘述,清涼如水的眸光、搖曳著流轉,唇角虛浮著清亮的笑靨。她能斷定:深沉如闊天,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失蹤,很有可能,他是故意撇開洛桑,一個人獨行。
闊天意欲何為,去了哪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她溫柔地笑道:「洛桑,你想回燕國嗎?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去,留在草原,待在我身邊,也可以。你自己選擇,好麼?」
洛桑驚喜道:「洛桑當然願意留在公主身邊,除非公主不需要洛桑!」
說到此,他疲憊的臉色,立時暗淡下來。
「那好,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她轉向真兒,用匈奴的語言說,「真兒,你讓人給他安排一個氈帳,帶他過去休息!」
真兒點頭答應,即刻帶著洛桑出帳。
晚飯的時候,她跟禺疆提起洛桑的事,想把洛桑留在身邊,編入護衛隊。他不容思考地答應了,爽快得讓她驚愕了好一陣子,甚至有點懷疑他的爽快到底為何。
禺疆帶回一個顏色暗沉的青銅獸頭香爐,說爐內的熏香有寧神鎮定的效果,可以幫助睡眠。
裊裊的青煙、拖曳著緩緩升騰而起,瀰漫出一種清寧的淡定,飄逸出一襲清素的靜謐。躺在柔軟的羊毛毯上,細膩的觸感幾近虛無,只覺得一圈清水波瀾的簇擁,貼著肌膚的熱度恰到好處。
他躺在身邊,中間空出一個手臂的間隙,呼吸粗重而均勻,估計已經睡熟了。暗黃的火光斜斜地蜿蜒著,她不著聲響地側過臉,細細看他的臉。
稜角分明的嘴唇,堅毅地抿著弧度。就是這麼兩片唇瓣,曾經在她的臉上、唇上,留下讓她心跳、焦慮、讓她沉醉、動情的情愛……
聞著淡淡的香味,小傢伙似乎乖乖地睡著了。她思忖著十天以來他的所作所為,曾經冰冷的心,隱隱地溫熱起來。為了她的安全,他忍痛讓她離開,不讓她有絲毫的危險;為了留下她,放走了呼衍揭兒;他說,她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女人;他每天都陪她吃飯,為的是讓她多吃一點……那一層透明的冰雕圍合起來的心房,因為溫度的上升,慢慢地溶化,她似乎聽到了冰屑碎裂的聲音。
他用心良苦的討好,他竭盡所能的呵護,他柔情繾綣的溫存……讓她憂心忡忡,雖有絲絲縷縷的甜蜜,但仍感苦惱。再這樣下去,她會不知不覺地習慣他的深情,既而陷入他刻意編織的情網,再接著,她將會留戀他的愛、牽掛他的情。
無以自拔!屍骨無存!
想著想著,不多久,她開始覺得眼皮沉重、耷拉下來,沉沉地進入夢鄉。說也奇怪,難道是熏香的作用?
……突然,一陣酸意翻湧上來,撕心裂肺的感覺湧上腦門,她猛然驚醒,歪頭探向床外,卻突覺腦後勺一疼,頭髮差點被揪下來,好像是——頭髮被他壓住了。
她疼得齜牙咧嘴,加上腸胃不適,嘔得苦不堪言,好像內臟都移位了。
黑暗中,他輕柔地拍打著她的肩背,嘶啞的嗓音中,漂浮著濃濃的倉惶:「怎麼樣?好點了嗎?」
他殺過多少敵人,經歷過多少次征戰,鐵騎壓境,戰鼓擂天,刀光縱橫,形勢是何等的千鈞一髮,局勢是何等的驚心動魄,場面是何等的危急凶險,他從來沒有害怕過。而她難過的嘔吐聲,讓他冷汗直下,心急如焚,焦躁又狂亂,全身的鋼鐵意志,隨著她的嘔吐和抽氣,灰飛煙滅。
她說不出話來,持續地嘔吐著……他翻身起來,讓她靠在胸膛上,心疼地撫慰著她,沉默不語。
終於,她感覺好些了,漱口後,綿軟無力地躺在他懷中,安靜得像一隻婉順的小白兔。他拿著一方輕柔的絹帕,仔細地擦著她的唇角。
「都是我不好!」低沉的聲音,在腦袋上方突兀響起,靜夜中,是那般的幽遠和不真實。
她一怔,隨即明瞭他的意思。這個霸道的男人,也知道道歉呵!又一想,她不由得動容:他是心疼她的呵!
她臉紅心熱,掙扎著要起來:」我想起來走走!啊——」
一離開他,後腦勺再次揪疼,頭髮又被他壓住了!哎,長頭髮就是這點不好,不是被抓住、就是被壓著了。
「你別動,等我把頭髮解開、弄好!」禺疆把她固定在胸前,拿過她的烏黑長髮,也抓起自己的長髮。
楊娃娃轉過臉,凝眸看他奇怪的舉動,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你怎麼把我的頭髮和你的頭髮綁在一起了?」
他把一根紅色細繩放在邊上,臉頰邊緣扯開微笑,暈染出一抹小男生似的羞赧,「我怕自己睡得太死了!」
啊?把兩人的頭髮綁在一起,只要她一動,他必然因為扯動和疼痛而醒來。他可真是未雨綢繆呵!想及他的心細如髮和真心真意,她的內心一陣翻湧,又是酸澀、又是甜蜜,已然碎屑剝落的冰雕、一瞬間轟然倒塌……
他粗糙的大手,抬起她尖細的下頜,盯著她秀致的臉龐,微弱的昏黃光火,映在蒼白的臉上,似有殷紅的流霞飄掠而過。她緘默的神情,讓他心裡一陣慌張:「把你弄疼了?你生氣了?」
「沒有……」她垂下眼瞼,看著兩人的髮絲。
他無意的舉動,讓她徹底淪陷:身為21世紀女子,她卻有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古典情結——結髮。愛她的人,她愛的人,因為情深,所以相融,舉案齊眉,結髮而眠,結髮相伴,在時間的盡頭,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