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上塵土頗多,蕩起一陣污濁。
蝶影兒悠閒地站在被污染的空氣範圍外,隔著一層月輝照亮的土霧望著我,唇角掛著一絲懶笑。
「又不是我自個兒想看的,是你們自己在我眼皮底下卿卿我我,還怪起我來了!」
笑得太無賴了!我也不想跟這樣的他浪費口舌,無奈地轉了話題,打發了他帶著潘潘離開。
潘潘走後,我循著方才出來的路,找到那扇打開的窗子。望著那近十米處的窗戶,扶著額頭想:完了完了,剛才是蝶影兒帶著我們下去的,現在他不在了,我該如何進去!
走正門是絕對不可能的,正門每夜都有幾個朝廷守衛專門把手,據說那幾個人是朝廷派下來的,相當嚴謹。聖姑又不可無故擅自離開修道院,我怎麼都沒法跟門口那些武力高強的人解釋。
敲著腦袋在宏偉的教堂外緣踱來踱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爬上近十米高處窗戶的方法,煩躁地抱了頭蹲在地上抓狂。
天真冷,又沒人取暖,就是現在這樣縮成一團也覺得寒氣襲人。
頭頂有簌簌振翅的聲音響起,像是有一隻大鳥飛過。
我抬頭一看,迪藍圓潤的臉離自己不到1cm,瑩潤的嘴角揚起,放大數倍的藍眼睛瞬也不眨地看著我。
媽呀——我一個後仰驚倒在地。為什麼,為什麼他每一次出場都那麼讓人心驚?
雙手按著地面,迪蘭在身後推著助我起身。
坐直後,他按著雙膝懸在空中,皺著臉看著我,藍寶石一樣的大眼睛閃著哀光:嗚嗚,聖姑,您不喜歡我了?
「怎麼會怎麼會~」我搖搖手,他還真像個小孩兒。
「那您怎麼見了我嚇成那樣?」有些嬰兒肥的小手抓抓燦藍的短髮:他斜了眼珠瞅著揪在手中的一縷藍毛皺著鼻子道:是不是因為它?可我們聖音家族的人生來頭髮就是這個顏色!
我見他天真的眼神,可愛的神態,實在是喜歡,一手捏了他一邊的臉揉面一樣扯著:不是啦不是啦,迪藍的頭髮很好看,聖姑很喜歡。
「真的啊?」他一聽這話立馬高興地伸手振臂,也不追究我的話是否只是應付,小翅膀也一抖一抖的。
我看見他潔白的翅膀,心中一亮,驚喜地抓著他的肩膀:迪藍,你是從哪兒出來的?
迪蘭小手一伸,所指正是那扇開著的窗戶。
這下好辦了。
迪蘭拉著我穿過窗口,飛入屋內。
他一下子撲到床上打了個滾兒,然後枕著胳膊翹起一條腿兒,對我展開天真無邪的笑顏:聖姑,您知道嗎?今天晚上我是專門找你去了,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我心口一緊,藉著月光發覺他笑得更深了,還露出一顆小虎牙。
「那些個修士修女全都倒下了。我擔心您被擄走,所以到處飛著看看。」我突然覺得他天真的表情有些可怕,這可是全國最有名的修道院,能進入這裡面的小孩可不能小窺。
說不定他在這修道院裡鍛煉地少年老成,會拿著我迷倒門口看守,趁夜從窗口溜出去的把柄要挾我!
我戒備地往後靠了靠,月色下他無邪的臉大半籠罩在幽藍的月影裡,更為陰森可怖!
「然後我嗅到一股新鮮空氣的味道,很濃很濃。所以我就追著這味道跑到這窗口了。」他咯咯地笑起來,聲音甜膩。
「迪蘭的鼻子可是很靈的哦~」他誇耀般地揚了揚下巴,壓根沒深究那些修士修女為何倒在地上。
我的心也落了下來。他的臉似乎又變得可愛起來。
月光明明是銀色的。哪裡是什麼可怕的幽藍?孩子也終究是孩子,不會有那麼多的心機,我剛才是在瞎想什麼呀!
小迪蘭陪我說了會兒話,可愛的笑容,帶著童音的甜膩語聲讓人感覺說不出的歡愉。
長夜快過去,天色濛濛亮,我意識到自己得離開了。
「迪蘭,我得先回去了,下次再和你聊哦~」
迪蘭收了腿兒,坐直身子,不滿地朝我撅起了嘴,唇潤如櫻:這麼早就回去,聖姑是不喜歡聽迪蘭說話嗎?
「哪有哪有,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喜歡迪蘭,也喜歡和迪蘭說話,只是這次有事,下次再和迪蘭好好地聊~」
撅高的圓潤小嘴收回去,迪蘭咧開嘴得意一笑,伸出了小指:那好,下次聖姑一定要跟我好好聊聊~一言為定!
我俯下身,朝他的小指上一勾,臉上綻開一朵大大的笑容:一言為定!
這蝶影兒的迷香還真厲害,門口那些人到現在還沒醒。
我竊喜著從他們身上跨過,進了屋又開始發愁。
等他們醒了我該作何解釋?
乾脆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吧,反正照理說自己應當是躺在床上睡覺的。
有了辦法後,我開心地鑽進被窩裡。閉上眼又想起了迪蘭可愛的笑臉,他說話時湛藍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別提多討喜了。
睜開眼的時候,屋裡站著的一群人嚇了我一跳!
我還沒搞清怎麼回事,圍在床邊的銀谷就低下頭:聖姑,您沒受到驚嚇吧。
驚嚇?她指的是什麼,一覺醒來就看見一大堆人在自己屋裡,的確是有些嚇得慌。
我想這些的時候,眼睛掃視著屋子中央圍成弧形的幾個修士,皺眉,聖姑的房間豈是隨便什麼人不經允許便能進的?
銀谷看出我的不滿,垂下眼解釋:聖姑,實在怪不得他們。昨晚我們幾個遭到惡人襲擊,直到天將亮才清醒。大家商量過後認為還是進了屋才能更好地保護聖姑的安全,聖姑要怪就怪蕭穆吧。
說著便要下跪,我拉著她的胳膊,阻止她的動作,故作驚訝道:你們受到襲擊了?怎麼樣,受傷沒有?
銀谷剛抬起頭,又不好意思地垂下,羞愧道:傷倒是沒人受,那惡人用的是迷香,我們都沒設防。
哎,這便是正派人士的弱點,但用武功術法也許一人即可將蝶影兒擊敗,但若是碰上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便只能反被對方放倒了。
「聖姑,您昨晚沒受到驚嚇吧?」
我一愣,回過神來。原來她說的驚嚇是指這個。
我擺擺手:「沒有沒有,我昨晚一直在睡覺,一覺就睡到現在了。」
說著呵呵笑起來。滿屋子裡的人除了我之外都很欣喜。
大家都以為盜賊進了修道院是為了偷經文,將門口的修女修士迷倒進了蓮花居,找不到經文只好離開。
這一消息把院長都驚動了,把修道院上下查了個遍,宣佈沒有任何經文丟失後眾修女修士才放下心來。
上午我找到衛玠,想從他那裡得到蝶影兒的身世。
拉開正德居屋門,一身修士服的衛玠轉過頭來,欣喜地奔過來:大姐,你來了——
「嗯~」我笑著摸摸他的頭,對他自然的表現很滿意:小玠,昨天我讓你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細眉一皺,他俏麗的小臉上現出憂色,頭也慢慢低下去:這個——
我心知不好,他肯定是沒打聽出蝶影兒的身世,心裡有些失落,但臉上還帶著微笑,故作不在意道:沒關係,沒打聽出來的話可以以後再說。
蝶影兒啊蝶影兒,難道非要我冒著被人懷疑的危險親自向那般修士詢問你的事情嗎?你究竟是誰?與這修道院又有什麼關係?!
衛玠扯扯我的衣袖:大姐,不是我沒努力,我已經問過所有我能接近的人了,但沒有一個人見過那公子,連明日修士都不知曉他的事情。
連明日都不知道?!我放下手,緩緩轉過身去,暗忖著,連明日修士這樣資歷深厚的老修士都說沒見過蝶影兒,那這蝶影兒曾住在這修道院裡看來非常保密,無人知曉,要麼就是——
他根本是在騙我!蝶影兒呀蝶影兒,枉我認為你人還不錯,你居然——
也許是我現在的表情太過猙獰,衛玠不安地走過來,拉住我的胳膊:大姐,你怎麼了?
「沒事兒~」我燦然一笑,手搭上他的肩膀:小玠呀,你這段時間過得怎樣?
他笑得很甜美:還不錯,大姐。最開心的是每天都能看見大姐。
這小子,小嘴是越來越甜了!
我輕輕拍拍他的肩頭:小玠呀,以後我就要教你一些真的規矩了,你可要好好學呀。
衛玠的笑容裡有些疑慮:大姐呀,你沒打算救出潘公子早些離開嗎?
我心頭又泛起愁緒,哎,離開?說來容易,要真個做起來還真是……
身上一緊,衛玠輕輕地略帶不安地抱住我,小手環著我的腰,見我沒有推開他,又抱地緊了些,輕柔地,堅定地道:大姐,如果你想出去,我會盡力幫你的。
知足了,我知足了。無論我怎樣對衛玠,他都是這般堅定地維護著我,聽我的話,無論是對是錯,是否對他有害,能有個人這般對你,你還有什麼可埋怨的!
一瞬間精神大振!
轉眼又是夜晚,也不知潘潘怎樣了,蝶影兒和他順利到了戀花樓沒有。
今天想到蝶影兒極有可能騙過自己,我還有些擔心他會不會連戀花樓都是編出來的,不過,也不知為什麼,心底總有一種安心的感覺,直覺相信蝶影兒會護好潘潘,帶他到安全之地。而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