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關在這裡多久了？」既然已經知道府內的人成心要害我們，再怎麼呼喊敲門都是沒用的了，不如向小貓問一下這裡的情況。
「三天了。」走近一些，我才發現他的臉色極為蒼白，就像朵被擠干花汁的小花，原本鮮亮的色彩隨著逝去的汁液而消逝，脆弱地就像一觸就會壞掉。
「大姐，我終於又換回男孩穿的衣服了~」他蒼白的小臉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沒有一絲血色。
我看著他青色半長衫上一條條灰色的污濁鞭痕，聽著他強自歡笑的話語，突然覺得那句話說得異常的殘酷。
為什麼這個天真可愛的少年總是要遭受這種罪？上次被鞭打是我一時興起而下的手，這次雖然不是我動的手，他卻是因我而受刑，這叫我情何以堪。
「他們為什麼要打你？」我問他，心裡無比憤恨。不是老太監和那個狗屁丞相串通好了要奪取什麼寶藏的嗎？那一狼一狽不是一夥的，這會兒怎麼互相殘殺起來？莫非丞相府這條狼反悔了？
看我又向他走近了一些，衛玠將頭扭向一邊。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都顯得相當費力。「那太監——他們向我打聽那太監的情況。」
我在他身邊停下，輕輕掰過他的臉，他的目光一直朝著一邊，臉被我轉正時才虛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又飄向別處。
已經遲了，我什麼都看見了。俏麗的小臉上多出了兩道灰色的鞭痕，很細很淺，無損主人的美麗。但配上他零散的髮絲與身上的傷痕就顯得格外的狼狽可憐。
我沒有說話。片刻，他先開口打破沉默：「很醜，對嗎？」
「沒——沒——」我慌忙辯解：「你還是以前那個漂亮的美少年。真的，一點都沒變。」特意的強調反倒像是在掩飾什麼，雖然這時我說的是實話，可話語裡的慌張讓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不是在撒謊。
他乾笑兩聲，同時帶出兩聲激烈的咳嗽。
我感覺有視線一直落在自己周圍，慌忙抬起頭來，恰巧對上小貓的眸子。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縱使臉上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塵土，虛弱不已，那雙眸子仍若注了水一般，即使是在這樣灰頭土臉的狼狽狀態下，也有清水盈盈晃動。
可這雙堪稱美妙的眸子裡卻帶著幾分哀傷，眸子深處隱隱有淚花在閃爍。
「大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一陣哀傷襲來，他的語氣有幾分哀傷，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沉重。
我搖頭苦笑：別瞎想，你這不是見到了嗎？
「大姐，我沒給你拿到解藥，我對不起你。」
「你別說了。」他每說一句話，聲音就會虛無一些，就像是氣力也隨著話語被抽去一般。我聽他聲音越來越虛弱，心裡也越來越沉重。
「大姐，你把耳朵靠過來——」
「嗯？」我仰起頭，讓他的小嘴貼著耳朵。柔軟的小嘴乾干的，擦在耳朵上有些疼。他不知道多久沒進水了。
「等我穿回原來的身體，我也會多穿幾次女孩子的衣服的。」
「為什麼？」我不解，他在這時候為什麼對我說這些話。
「因為，那樣就可以記得自己是大姐的僕人了呀~」他巧笑，聲音也難得地恢復了幾分清零。
我給他這張甜嘴一哄，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笑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的聲音，伸手去推他的臉。
他沒有反應，宛若睡著了一般。
「小玠~」我輕聲喚他。
他的眼睛緊緊閉起，嘴角依帶著微微的笑意，長長的睫毛像洋娃娃一般將眼瞼環繞。
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寧靜而美好，只是他臉上漸涼的溫度沿著我的手心一直往深處傳遞，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寒意瞬間在我五臟六腑擴散開來。
「小玠，小玠——」我抓著他的肩膀用力搖晃，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可眼前的人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應。
是呵，他已經死了，而死掉的人又怎麼可能聽得到我的呼喚，儘管我心痛如刀割，儘管我已經喊到聲嘶力竭，他都已無法再有任何的感覺。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最終累了，太累了。精疲力竭地靠在牆上，剛碰到牆身子就順著牆壁慢慢滑了下去。
門口的人何時進來的，我不知道。她依舊穿著彩色的衣裙，腰間的綢帶長長垂落。而他身邊的那位男子，我從未見過，也絲毫不想去關心。
「見了何丞相還不跪下！」她用了和笑容一樣嚴厲的語氣。
在我眼中，那兩個人，連同整個世界，都如同灰色的一般，毫無生氣。
何丞相算什麼，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我在乎什麼？又有什麼好去畏懼？！
「大膽民女，竟敢無視芸妃的話！」
原來這兩個人還是一對的，不過那與我何干。我依舊沒有絲毫的動彈。
「這個更麻煩！」那男子用手撐著下巴，愁苦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硬地跟石頭一樣，看來再怎麼拷問也都是什麼話都不會說的。」
「那好辦。」那女子昂首直直朝他走過去：「我們也不急著拷問她，餓她個五六天的，到時候自然就招了。」
男子轉身：「就聽婉兒的吧。」他臨走時對著門外下達命令：把她關到籠子裡，五天內不准送任何食物！
從我穿到西晉到剛才，我從未想到過死亡二字，一直覺得自己會一直呆在這裡直到老了倦了為止，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遭受一次大劫，而這一劫難很可能會要了我的命。
過了大概一星期，當那一男一女再次站在我面前時，我的意識已經非常模糊了。隱隱約約看見他們身後好像站了兩個女僕，手裡端著飯菜一類的東西。
然後是放出籠子，酷刑與微笑同時進行。凌亂的鞭子看得我眼花繚亂，隱約記得昏迷之前，丞相彎下腰來，我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只看見他的嘴巴在快速地一張一合的，臉上憤怒慌張的表情越來越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