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渾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彷彿睡去了這段日子所有的勞累和煩勞。
耳邊傳來輕柔而舒緩的琴聲,如母親慈祥的輕撫,又如情兒在耳邊呢喃,輕輕地撫慰的人的神經,令人不知不覺的迷失其中,想要跟隨著那縹緲而空靈的聲音,直到永遠。
一股無比的滿足感充斥著全身,四肢百胲舒暢至極,彷彿從骨頭裡透出的溫暖感覺,讓凌非懶洋洋地睜開眼睛。
長而卷的睫毛在一陣輕微顫動後徐徐揚起,觸目所及,是晶瑩剔透的水晶屋頂。
夜色深沉,天空純淨得像被清水洗滌過一般,銀色的月神溫柔地俯視著大地。星光透過透明的水晶屋頂灑在美輪美奐的房間中,那純粹的顏色迷離而魅惑。
「醒了?過來。」
冰晶一樣的聲音響起,在流動著神秘氣息的樂聲中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好似組成它的音符一般和諧而充滿了美感。
掀開天鵝絨被,凌非坐起身來,赤條的腳踩在柔軟而珍貴的地毯上,無聲無息。
依照琴聲的指引,凌非緩緩行走在華麗而不庸俗的別墅裡。
琉璃堆砌而成的走廊,水晶鑲嵌的壁燈,到處瀰漫的是一種華貴的溫柔。
玻璃門自動開啟,凌非看到了那個手指在黑白的鋼琴鍵上跳舞的身影。
「過來。」
有些低沉的磁性嗓音敲擊著鼓膜,凌非被蠱惑一般地走過去,任由那人將她圈在臂彎和膝蓋組成的狹小空間裡。
「把手放到琴鍵上,跟著我。」
低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像是遙遠的回音在凌非耳朵裡繞了很多久都不能停止。
凌非愣愣地照做,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
「閉上眼睛,放鬆。」
輕輕地歎息之後,凌非的手被另一雙修長的手包裹住。
「在『凌氏』內部,幾乎人人知道,凌的口哨迷人悅耳,卻是一個樂器白癡。」
斷斷續續,又呆板的琴聲在空曠的室內響起,流動的空氣中,染上不同尋常的氣息。
「很少人知道,幼時的凌,有不錯的音樂天賦,甚至還獲過獎。不過,自從你的媽媽昏倒在樂器店裡,一夜之間,你就失去了所有的樂器天賦。」
凌非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凍住了一樣,修長的大手卻固執地牽引著她的手在琴鍵上移動。
「那時候,你和媽媽相依為命,你媽媽為了籌錢給你買架鋼琴,背著你偷偷去賣血,錢夠了的時候,卻昏倒在樂器店……你自此就再學不會任何樂器。」
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凌非的嘴唇翕動半天,嗓子裡卻什麼都發不出。
「傻丫頭……」
無奈的歎息之後,房間的牆壁上突然亮起螢幕,凌非被光芒吸引睜開眼睛。
顯示器裡,媽媽與那粉團一樣的小人兒快樂嬉戲。有男人推門而入,有力地臂膀將媽媽和那可愛的粉團一起抱住。粉團兒為男人的鬍子茬不滿地扁嘴,媽媽卻羞澀而幸福的臉紅……
「你已經長大,你媽媽被你保護的很好。你媽媽現在也很幸福,有愛她的丈夫和可愛的兒子。那麼,請你也解放自己,讓自己幸福,好嗎?」
手心、手背都被一遍遍柔柔的親吻,磁性的嗓音一遍遍地引導著凌非放鬆。
嘴角慢慢地翹起,凌非垂下眼簾,放任自己靠在那溫暖的胸膛。
修長的手指牽引著她,緩緩地在琴鍵上起舞,初始生澀,後來就慢慢地流暢起來,然後,修長的手指離開,只剩下凌非纖長的手指被黑白分明的鍵盤襯得分外惑人……
沒有旋律,沒有曲調,凌非只是由著自己的性子讓手指在鍵盤上跳躍。用盡全部的力氣,耗盡全部的心神,凌非不管不顧的讓自己的理智被樂音淹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手臂酸麻地提不起來,手指腫脹發痛,凌非才轉過身子,把頭埋在身後的胸膛裡,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啜泣了起來。
為什麼,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懷抱溫暖的讓人想哭,巴著他的脖子,貼到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凌非哽咽著,把淚水塗抹在他昂貴的衣衫上。
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撫摸她的背脊,像安撫受傷受驚的小動物一樣,靜靜地等待她平靜下來。
「……我消除了所有你媽媽關於你的記憶。」
夜色裡,他的聲音如絲綢一般華美。
凌非抬起頭。
他的目光,深沉而瞭然,彷彿世間的一切事情在他的眼裡都成了透明色。
「……這樣也好。媽媽只要享受幸福和快樂就好了……」
凌非的臉微微紅潤,眼瞼毛低垂,擋住哭泣過後輕盈無波的雙眸,面色溫雅清和,美好如同嬰孩。
「除了對自己,你對所有人都很寬容。你希望所有你愛的人都幸福,卻從來沒為自己想過……」
溫和的聲音如鳴佩環,朗朗輕緩。
「我愛的人幸福的話,那我自然也就是幸福的。」
凌非翩然一笑,清漣如水,一絲笑意似淡淼輕煙。
「……你並不是愛記仇的人,可是,這段時間裡,你從來沒給過黑帝斯好臉色。直到今天,你也不肯叫他一聲『哥哥』,讓黑帝斯很鬱悶呢。」
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讓凌非有些窘迫地將頭重新埋進他的胸膛。
「非兒,憑心來論,你對黑帝斯真的很不公平。凌霄用一千億的價格將還處於活死人狀態的你賣給了黑帝斯,你對凌霄沒有半分怨恨,卻把所有的彆扭加在了黑帝斯身上。」
凌非吐了吐舌頭,並不為自己辯解。
「或許你也沒有意識到,你把對父親的那份怨懟,加到了黑帝斯身上。可是,你知道嗎?黑帝斯才是最不該被你怨恨的一個。他是當得起『哥哥』這個稱號的。」
凌非有些困惑地抬起頭。
「有些事情,黑帝斯是不會告訴你的,而凌霄雖然知道,但是,出於某些嫉妒的心思,凌霄不願告訴你。」
他揉了揉她的頭髮,半閉了眼眸,一瞬間眼前的光華都收了進去,斂在他眼底,淡淡流波。
「當你和你媽媽相依為命的時候,遇到困難和麻煩,總能遇到一些好心人。你當真認為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的美好?」
清冷的眉目,深邃如廣宇的眼眸,好似俯瞰眾生般帶著淡淡的憐憫,挺直的鼻樑下,薄薄的唇似笑非笑。
凌非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