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緩緩地睜開眼睛,對著銀龍努力彎了彎嘴角。
扭曲的面容上,牽強的笑意,詭異的如暗夜的畫卷,卻讓那張本就精緻的容顏,更添了一絲絕艷。
銀龍金銀色的眸子裡神光變換,那廣如滄海的眼波裡最後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悲哀。
凌非忍不住伸手去撫摸那雙眼睛,想溫柔的與它交談,想盡力幫助它,減輕它所承受的苦難。
銀龍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流光閃過,銀龍慢慢地融進了凌非的身體裡。
剎那間,凌非身上的光芒大勝,而暗帝穹夜按在凌非額頭徽記的手掌都被奇異的藍光照得透亮,骨骼經脈都分明可見。
濃密的能量像綢子一樣裹住暗帝穹夜偉岸的身軀,巨大的暗金色六芒星出現在他的腳下。
原本平靜的天空突然暴怒起來,大量的雲霧噴湧而出,如同洶湧的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雲層中傳來殷殷雷鳴,連四周的空氣中都隱隱閃著雷電的光弧。
「……忍著……」
深沉的聲音明明是關心,卻習慣性地透著隱隱的命令。
「……沒關係……陛下,我還撐得住……」
凌非本來就沒有什麼血色的唇瓣,此時更加慘白的看不出顏色,身體不住痙攣著。
暗帝穹夜憐惜地看著凌非,金色的眸子柔和得宛如從午夜窗前一縱即逝的夢境。
凌非無聲地說了聲「謝謝」。
暗帝穹夜暗暗搖頭。
……明明是他傷害了她,他只是露出一點疼惜,她的內心就如此柔軟了。
……真是個小傻瓜啊。
「……陛下,可以開、始、了!」
凌非沒有注意暗帝穹夜的神色,她的注意力在那慢慢甦醒了、蠢蠢欲動的神兵利器。
暗帝穹夜收斂思緒,喉頭發出一聲長唳,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從他額頭的閃電徽記破體而出。
奪目的光暈微微散開,金色的眸子裡漠然、凶殘、暴戾、狠辣交織而過,嘴角冷酷的弧度,如一把利刃直逼心底,讓人感覺喘不過氣來的悶痛。
「以帝王之名呼喚——」
暗帝穹夜揚起頭,金色的瞳孔周圍佈滿了一道道血紅的絲線,波濤洶湧的似要把整個天際吞噬的傲然和狂妄。
四周的光線漸漸黯淡,淒厲的風聲彷彿從九天之外響起,道道雷電宛如怒放在狂風中的暗夜之花,圍繞在暗帝穹夜身邊!
「九黎嗜月,現——」
雙瞳中金光暴漲,金色的長髮和衣衫被巨飆獵獵揚起,暗帝穹夜長嘯一聲,環繞著他的能量在他身前蓬然炸開,散為萬億星辰,又慢慢凝聚為一把雕刻著玄妙花紋的長弓。
由虛到實,由小到大,由輕到重。
九黎神弓懸浮在了暗帝穹夜的身前。
一股奪目的金光從神弓上慢慢地向外擴散,無邊的殺意宛如潮水一般,瞬間淹沒了整個「空寂之地」。
凌非只覺得體內空蕩蕩的,儘管理智警醒,身體卻只想不管不顧地閉眼睡去。
將手掌從凌非的額頭扯離,暗帝穹夜小心地讓虛弱無力的凌非靠在他懷裡,手指卻是毫不留情地重重劃破她的掌心。
血肉撕裂,發出一聲輕響,猛然而來的刺痛讓凌非勉強提起了一些精神。
「……陛下?」
凌非有些困惑,還沒有結束嗎?
暗帝穹夜卻沒有答話,只是手把手地和凌非一起握住了神弓。
蒼色的厚實寬大的手掌和瑩白的纖長的手掌疊在了一起,對比分明,卻又無比的協調。
暗帝穹夜手掌用力,凌非感到掌心的傷口被長弓上的花紋刺的越發地疼痛了。
握著凌非的手沿著弓身移動,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鮮血在兩人的注目下,緩緩順著神弓流淌,漸漸滲了進去。
「……九黎神弓,是摩羅的『鎮族之寶』,是只有帝王才能使用的聖器之一……作為你毫不猶豫就救了朕,全心全意地信任朕的回報,朕現在就告訴你使用的方法……」
暗帝穹夜輕柔地吻了吻凌非的頭髮,不帶半分情思旖旎。
凌非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這個男人畢竟是帝王,有帝王不容違逆的威嚴。
他決定了的事情,她只能接受,無權置喙。
「……既然用的是你的力量,那麼,就用你的血來發動,這樣,『九黎』之內就會留下你的印記,以後,你也是『九黎』的主人……」
暗帝穹夜心想:或許他和凌非無需走上歷代摩羅帝王和繼承人之間自相殘殺的老路。
……如果他們彼此信任、彼此尊重的話……
「……開放你的全部身心,把一切交給我來控制,記住我是怎麼做的……」
他魁梧的身材傲岸挺立,將她纖長柔韌的身軀籠罩入內。
一頭暗金色的長髮披垂而下,略顯凌亂,玄色的衣衫在風中獵獵飛揚,看上去有三分狂傲,七分不羈。
他是那樣耀眼奪目,卻還是無法遮掩她的清雅彥絕。
沒有血色的薄唇輕輕開啟,朝露一般的聲音緩緩流瀉,凌非的眸子淡定而溫潤。
「九黎裂空,破——」
只是張弓,弓弦之間就自發出現了一支長箭。
龍為箭矢,鳳為箭羽。
一聲騖天動地的爆響,天搖地動般,一道暗金色的光柱以驚人的高速,沖天而上……
天幕彷彿被一股極強的力量生生剖開,蒼天彷彿被這裂變般的痛苦纏綿著,顯露出無數道粗長繚繞的激電雷霆,慢慢撕開。
雷霆的中間,一道眩目之極的漩渦似的門洞漸漸放大……
「走——」
暗帝穹夜朗笑一聲,攜了凌非的手當先朝門洞而去,青鴻和幽夢不離不棄地跟上……——
再見到紫陌的時候,凌非幾乎無法置信。
朝陽已升上天空,向大地灑下萬道金輝,紫陌身上的銀色鎧甲亮得耀眼,其上濺到的點點鮮血就如雪地中的紅梅,有種妖嬈的美感。
他取下頭盔,仰起臉來,陽光照著他絕世的容顏,讓所有看見的人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額上的紫羅蘭徽記熠熠生輝,映襯著那斜飛的長眉,似是無情,又似多情,彷彿只要他一個淡淡的眼神,便值得一生雖百折而不悔……
青鵠長鳴一聲,收斂了寬大的雙翼,緩緩降落於地。
紫陌英姿凜凜地從青鵠的背上胯下,單膝跪下,給暗帝穹夜和身為少君的她見禮。
依舊是記憶中的絕色,卻散發出一種她未曾見過的傲然。
懷抱銀盔的他,充滿了凌人而上的銳氣,堅毅肅殺,讓人不敢輕犯。
不知為何,她的眼前浮現的卻是個將頭埋在她胸前,卸下一切武裝,褪去一切綴飾,只餘下精赤的脆弱和無助的紫色人影。
……那個依戀著她的「孩子」在時光的歲月中消逝了。
……他長大了、成熟了。
她的心中欣慰愉悅的同時,卻又莫名地泛起一股失落和悵然。
「……參見少君!」
他跪在她的腳下,淡紫色的頭髮披散在她的腳面。
她聽見自己語氣淡然地說:「蘭王免禮。」
他自若地謝禮起身,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徜徉在黑夜中的美麗華貴的獸,致命的Y惑。
她竟然有了幾分忐忑,面前的紫羅蘭眸子,讓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卻又情不自禁地想逃離。
他對她勾唇一笑。
她竟然失措地後退了一小步。
然後,他嘴角的弧度勾的越大了。
紫羅蘭的眸子顯現出她早已經熟悉的妖嬈魅惑,卻只是一閃而過。
如果不是她太熟悉他了,會認為那瞬間的勾魂而帶著幾分挑釁的笑,只是她的錯覺。
他的目光從她身上轉開,然後,恭敬地向暗帝穹夜匯報。
「啟奏陛下,妄圖挑釁陛下權威、企圖狙殺陛下的賊子,已經全部被剿滅。」
他向後招了下手,有士卒拎上來個包袱,打開來,裡面是一大堆顏色、形狀各異的「血魂玉」。
「血魂玉」,那是原人消散之後,身體灰飛煙滅,僅剩的額頭徽記所化的玉石。
每一個「血魂玉」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血魂玉」能清晰地表明死者的身份。
「卿幹的不錯!」
暗帝穹夜將一塊青色的「血魂玉」拿起來,對著光照了照。
青色的「血魂玉」,形狀宛如碧海馨竹,風韻無限傲然,讓人對它的主人遐想聯翩。
「……魅靈四大公子之一的『青逸』,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沒了……」
暗帝穹夜的追隨者,同樣是魅靈的幽夢唏噓不已。
「的確有些可惜。不過,這場戰爭主要是少君的『侍翼』雷巖閣下的功勞。屬下只是掃了下尾,清理了一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