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若真的亂了精神,凌非怎麼可能在那裡平靜從容的照料雲曄,幫雲曄想法子?」
龍寒暝根本不曾認真,當然知道紫陌和凌非之間的特殊交流通道沒有被阻礙。
「本來想挑撥一下凌非跟那小子的關係的,讓那小子知道在凌非心中,他並不是第一位的,至少雲曄就比他重要的多……如果那小子上道的話,就應該跟凌非鬧些彆扭惹凌非生氣,或者,那小子由於嫉妒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觸犯凌非的禁忌什麼的……算了,讓那小子走吧……」
龍寒暝擺了擺手。
「君上當真讓他走?不怕他去纏著凌非,和凌非卿卿我我惹君上氣惱?」
陰姬難以置信。
「蠢貨!讓你去辦,你就去辦!我敢打保票,那小子離開的第一件事情,絕對不是去找凌非!」
陰姬不知道她家君上又有什麼念頭……
{紫宸殿}
凌非睜開眼,看到頭頂掛著暗金色古花紋的玄紗幔帳,兩旁垂著紫色的流蘇。玄色獸紋雲錦被褥,帶著淡淡薄荷香味道。
「醒了,醒了,凌睜眼了!」嘰嘰喳喳叫喚的,是飛舞的紫色鳥兒——欒,瓔珞的封印之獸。
「凌,你都睡了三天了。」
瓔珞眨巴著圓溜溜的紫色大眼睛趴在她的頭頂上方,漂亮的臉上笑容綻放,帶著濃濃的喜悅。
「恭喜啊,凌。你既然清醒了,就說明成年禮順利完成了。你真正的成年了。
瓔珞望著凌非的眸子,微微錯開了目光。那雙閃著些許疑惑茫然的金色眼眸,月光匯聚其中,閃爍著惑人的光華,迷離了人的視線,卻也傳來層層壓迫感。
……成年禮。
成年劫之後,會有巨大的力量貯藏在身體裡,如果沒有引導,大部分力量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散。
為了使得力量能被充分地利用,就有了必要的「成年禮」。
「成年禮」,並不單純是象徵性的儀式,更重要的是引導「成年劫」時留存的力量,同時激發最大的潛力,使力量最大限度的增長……
……引導、激發。
凌非想起了昏迷之前經歷的痛苦。
那種掙扎在生死邊緣,翻滾奔騰、無止無歇的疼痛,讓她事後想來還心有餘悸。
……終究是撐過去了嗎?
凌非按住胸口,能感受到嵌入身體的逆鱗傳輸著沁涼而舒爽的脈流。
最痛苦的時候,想起那逆鱗原本的主人會和她感同身受,想到有人在陪著她一起痛苦,居然多了不少勇氣和力量……
凌非抿嘴苦笑了一下。
那條龍啊……
霸道專制、狷狂邪肆。
明明那條龍對她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可是,她居然就是無法對他有半分憎恨的心思。
那樣專橫的讓她有些窒息、無法克制地逃跑了的愛……
她固然無法承受,卻未必沒有動容。
搖搖頭,阻止自己紛亂的思緒,凌非坐起身來。
她能感覺到身體疲軟四肢無力,體內卻又澎湃著一股綿長而不能完全控制的力量。
看來,必須閉關一段時間了,否則很容易爆體而亡。
「陛下呢?」
如果她沒有料錯的話,那個威嚴霸氣的帝王一定不會乖乖地留在族地處理內政,相比之下,那個金色眸子的君皇更樂意在戰場上叱吒風雲、開疆拓土。
「呶,主上讓我把這些還給你……」
瓔珞嘴角上翹,艷紅閃著瑩光的唇在月光下揚起美麗的弧度,純真中帶著淡淡的妖異,圓溜溜的眼睛狡黠而靈動。
「主上說,你已經成年,正式舉行了『成年禮』,成為名正言順的『少君』,從前沒有資格處理的文件,現在也能名正言順地處理了,所以……御王殿下不便的時候,就請『少君』多多費心了……」
瓔珞歪著頭巧笑倩兮,大眼睛閃閃發光,帶著幾分頑皮。
凌非按了按眉心。
果然!
就知道那個金髮金眸的帝王會這麼做。
想當初,她連發了十二道急令給暗帝穹夜,雖然將暗帝逼回來了,卻只是讓他迫不及待地給她舉行了「成年禮」罷了。該做的一做完,暗帝穹夜就急不可耐地離去了。
「……雖然我是按照『少君』培養的,可是,我成長的歲月畢竟太短,還有太多的東西要學……」
凌非有些微的憂慮。
「……所以,主上讓我留下了嘛。」
瓔珞隨手弄了個水鏡。
凌非望著鏡子裡的她。
一身玄色繡著金色麒麟圖案的絲柔錦袍,外罩精妙繡著富貴吉祥五色紋的雲紗,腰繫金絲軟玉帶,頭戴紫金墨玉的禮冠,冠中穿過極其珍貴潤白的和田玉簪。
……束髮、加冠。
……已經禮成了嗎?
……不知道那個輕柔地為她綰髮的人是誰?
才這樣想著,就發現鏡中的人影多了一個。
一身日月星辰雲絲白錦袍,配著雕刻玲瓏剔透的玉珮,腰繫白色翡翠寶帶,右腰處垂下絳紫的流蘇,綴著指粗的珍珠,閃耀著柔和的光芒。
頭束白玉七星冠,俊美無匹,優雅無雙。
「……殿下。」
凌非輕輕地開口,感受著那淡淡縈繞著的薄荷香氣。
那人將她頭上的玉簪抽掉,解下了禮冠。
長長的銀紫色頭髮如瀑布般流淌而下,修長如玉的手指穿梭而過,感受那絲絲冰冷光滑的觸感。
「……行禮的時候你還昏迷著,我再為你束一次發,可好?」
銀色的眸子中泛起點點暖色的碎光,猶如星月的碎片在平靜的銀湖上蕩起美麗的漣漪,溫和中閃爍著凌駕於物的高貴。
這就是她的殿下呢。
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迎風畫起優美的弧度。
「本來還遺憾那時候我昏迷著呢……想要殿下親自為我行禮……」
小巧的嘴唇緩緩的滑開,清潤如水。
瓔珞望著一黑一白、自然交融在一起的兩道影子,靜靜地退出去了。
「……你需要一段時間沉澱一下,將這一身功力融會貫通。」
銀色瞳仁的底部,如同一陣微風就可以漣漪的湖水,竟自氤氳成一片眷戀溫柔,不知不覺就深陷了去。
凌非忍不住失神,卻不是為那份眼波裡的溫柔,而是鏡子裡那雙在她的頭髮裡穿梭的手。
十指修長,瑩白的玉色。
那是一雙手就能讓人遐想無限。
可是……
凌非注意到,有細細的血線從那雙手的指尖開始向手背蔓延。
雲曄順手將水鏡打散了,玉梳叮噹一下落在地上。
凌非飛速地抓住雲曄的手,就看到那如玉的肌膚內部像有幼蛇在躥動,卻又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一般憤怒的掙扎著……
有血絲緩緩的滲出來,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來自內部的壓力,雲曄的手背驟然血肉四濺!
彷彿嬌艷的紅色花朵在白色的緞子上開的妖嬈而嫵媚,又化為尖利的刺狠狠的扎進凌非的眼中。
心臟的跳動猶如在鼓聲耳邊擂起,靈魂的深處升起無法遏制的憤怒。
不可原諒!
不可饒恕!
她最敬重愛戴的人怎能被如此傷害!
「……非兒!」
脖子上突然傳來刺痛,讓理智被憤怒灼燒、幾乎有些失控的凌非清醒了過來。
「……殿下……」
凌非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雲曄更方便地吮吸她的血液。
從知道雲曄中了金陽蠱之後,凌非就想盡了法子,後來,從古文中看到了一個偏方,能暫時壓制雲曄體內金陽蠱的躁動。
然而,那不過是飲鴆止渴!
就算她心甘情願地飼養「血蠱」,充當藥人,也只能減輕他的一時之痛,卻會在日後,讓他受更多的罪啊!
讓他如此痛苦的活著,她是不是太殘忍了?
她明明接了他的「血墨帖」的!
……要為他「兵解」嗎?
……從此,他就會從她的生命裡消散無蹤……
……再也感覺不到殿下……
光是想一想,她就手足發軟了。
她下不了手啊!
可是……
如果他希望為他「兵解」的人是她,那麼,她不能逃避!
「……非兒,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緊了?」
雖然凌非垂下了眼簾,遮擋了眼中的情緒。她的面上看來也是一片平靜,但是,雲曄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紛亂。
由最信任最親近的人執行「兵解」,是摩羅的傳統。
她是他的驕傲,所以,他願意微笑著看她為他「兵解」。
可是,「兵解」的本質,終究是把愛的人親手殺死啊。
他明明知道的。
他的非兒性子堅毅,內心卻再柔軟不過。
他知道她在乎他、敬他、愛他,卻還是逼她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