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迷霧。
白茫茫的，伸手不見五指。
空氣粘稠的讓人幾乎有些沉悶的窒息感。
從那迷離的境地中脫離之後，不需要自在提醒，凌非也感覺到了危險。
合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金光璀璨。
金色的眸光穿透迷霧，凌非慢慢地前進。
她能看到霧氣之中的小橋流水，落英繽紛。
是幻境嗎？
可是，那花瓣飄落到身上的時候，能聞到淡淡的花香，能感到那柔柔的觸感，而那流水淙淙，再耳畔響起，也是那麼的清晰。
是真實嗎？
可是，金眸是絕大多數幻術的剋星。她能感知到那景象之中存在的怪異和反常。
似實似虛，似真似幻。
凌非知道自己應該警惕，應該戒備，可是，周圍的環境卻硬是讓她的精神不自覺的放鬆。
[我明白了！是某人專有的域！]
自在身為靈物，在感知方面要更為出色。它從眼前的境況想到了龍寒暝的「龍域」，那種依憑主人的法力而存在，在空間內主人幾乎心想事成的特別空間。
凌非微微皺了皺眉。
這種靈力的感覺，並不是屬於龍寒暝的，可是又的確和他有某些同源或者說同類的東西。
空間，也被稱作「靈域」，是時空系術法的一種。
而時空系的術法，只有擁有天罡的本原才能施展，基本是天罡專有的。
那麼，她是闖入了某個天罡的領地了嗎？
是誰的領地？
迷霧中出現了一幢竹屋，通體用紫竹砌成，竹香悠悠，清雅幽靜得恍如神仙居所。
四周植滿紫管竹心，開滿白芒色的竹花，淡然的絢爛。
屋外以紫竹為籬，竹籐上蔓生著巴掌大白色花朵的爬籐植物，一串連著一串，不時發出濃郁的香味，小花串中結著葡萄大小的黑色果實。
[咦，居然有這麼多的『玄果』！]
自在興致勃勃地繞著那黑色果實盤旋了一圈，淡淡的光芒流過，就有果實從枝頭落下，飛到凌非面前。
凌非張開嘴將那果實吞了下去，入口即化，唱起來甜膩如蜜果，香味在口中久久不散。
這就是「玄果」，俗稱神仙果，能延年益壽、治百病、解百毒，不過培養極難。要三十年生根，三十年發芽，三十年長葉，三十年開花。
花開五十二年才會凋落，此後才開始結果，果實要九十六年才成熟。
非常嬌貴的一種植物，在培養的過程中，任何的一點疏漏都會功虧一簣。而這裡居然有大片成熟的「玄果」！
不知道主人又是何許人物？
凌非已經在暗暗揣度，如果這裡的主人允許的話，要帶一些「玄果」回去送給紫陌了。一來，這果子香甜的口味是紫陌的最愛，可以讓紫陌當零嘴吃；二來嘛，這也算一味珍貴的藥材，可以讓紫陌研究或者入藥。
[好大的手筆！這裡的紫竹都是千年以上的，用來製造兵器，或者佈置陣法都是稀罕的奇珍，居然用來蓋屋子！]
自在又在那裡感慨了，它繞著那竹子轉了幾圈，發現自己居然沒法在上面留下一絲的痕跡。
凌非心底越發的震驚。
要知道自在的本體可是號稱天下第一刀的「妖刀飲血」啊，它都沒法子在竹子上留下半點痕跡，可是，那竹屋的屋樑、門柱上卻都雕刻著古樸典雅的圖案，不知道動手的人又是如何高深了。
[既然來了，就進屋坐坐吧。]
虛無縹緲的聲音突然傳到了腦海裡，凌非臉色變了一下，她的感知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氣息啊。
[無需擔憂，進來吧。]
毫無雜質的聲線變得清晰，一抹白色身影輕倚在閣廊上。
一襲雪白長裙隨風拂揚，說不盡的閒適飄逸，完美無暇的玉容上，流露出空山靈雨般高貴聖潔的氣質。月光映在她白色的衣衫上，散出柔柔的螢光，讓整個身影都如蒙上了輕紗般朦朧了起來。
整個空間都似因她的出現而被層層濃郁芳香的仙氣氤氳包圍，她就像長居在遙遠洛水的美麗女神，突然現身到了凡間這塵俗之地。
「過來。」
她的聲音，沒有銀鈴那般清脆，也沒有春風那樣溫柔，但是，卻是凌非聽過的最動聽的聲音！
凌非邁動了腳步，看到那個女子笑了笑，淺淺的笑意由唇角泛起，漫過白玉似的臉頰，湧上眉梢。她秋水般澄清的眼睛裡，已經溢滿了笑意。
「真乖。」
白衣女子讚賞的吻了吻凌非的額頭，凌非聽到了有什麼清楚的碎落的聲音，望向那個女子的時候，就見到她的手裡拿著一個龍形的頭飾，還泛著淡淡的藍色螢光。
那個頭飾……
凌非心底一驚。那是龍寒暝送她的，代表禁錮和佔有的頭飾啊，她想盡法子取不下來，而那個女子只是輕輕地吻了她一下而已……
「這是靈的一番好意，不過，我想你根本就不願意領受吧……」
白衣女子語調輕柔，凌非的神志又是一陣恍惚。
凌非心底明白這個女子舉手投足之間都自然而然地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可是，那樣的力量沒有絲毫的惡意，讓她無法防備，也不願防備。
「你是誰？」
凌非低低地問，但是她並不執著於答案。
「你可以叫我——素雅。我是靈的同類。」
素雅摩挲著她從凌非額頭拿下的頭飾淡淡地說。
凌非猜測，這個女子口中的靈，應當指的是龍寒暝。
那麼，這個女子應當也是天罡。
「天罡麼？我們是世間最尊貴之人，但是，或許也是最可憐的人呢。」
素雅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帶著譏諷的笑。
凌非有些不解，卻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眼前人的黯然與無奈，她輕輕地擁住了這個女子。
「你知道嗎？天罡的存在是為了淨化吸收世間的污穢濁淖之氣。世人以為他們是最聖潔之人，其實，他們常年與最污濁之氣打交道，稍有不慎，就會被陰邪之氣侵襲而迷失本性……」
素雅靠在凌非身上，感受著從凌非身上傳來的安寧與溫潤，心變得靜謐而祥和。她淡淡地訴說著與生俱來的悲哀與苦痛。
以一己之身淨化吸收陰邪穢氣的天罡，為了保護自身，不讓自己迷失，都有各自獨特的手段。
原，有與生俱來的「蓮焰」，能焚燒一切的污穢，淨化一切的陰霾。
靈，有一體同命的「伴獸」。至陰至邪的「伴獸」，本來就以陰邪之氣為食。
雅，是天罡之中唯一的女子。她沒有「蓮焰」，沒有「伴獸」，但是，她有訓練好的「神侍」。通過陰陽交泰，她能讓「神侍」與她一起淨化污穢，甚至必要的時候，能將陰邪之氣通過孕育集中到腹中的嬰孩體內……
「天罡如斯尊貴，但是，世人可知，天罡連愛人的權利都沒有呢……」
素雅摸了摸凌非的臉頰，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這個清雅無雙的女子眼中的震驚和倉惶……
「天罡不能愛人，因為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了天罡聚集而來的陰邪之氣。如果要愛，也只能是自己的同類。」
素雅垂下眼簾，這也是「雅」那麼執著於「原」的緣由吧。「靈」過於輕佻，讓「雅」無法心安，而「原」優雅高貴，睿智卓絕，讓她戀慕的同時也能獲得心理的安然。
再強大，再高貴，雅，終究是一個女子呢。她依舊渴求普通人的情感，眷戀平凡女子能享有的相夫教子的生活。
對雅來說，能和她匹配，能讓她傾心的，也只有同類中的原了。
過於狹隘的選擇權，也注定了雅在某方面的偏執。
素雅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她的目光掠過凌非的面龐，神色快速地變幻了幾下，快的讓凌非根本不曾發覺。
凌非的內心複雜難明，她不知道該怎麼判斷龍寒暝對她的感覺了。
如果不能愛人，那麼，那條龍對她的追逐，就只是一種男性的征服欲嗎？
純粹的征服麼？
凌非的內心有隱隱的釋然和解脫，卻又藏著暗暗的失落。
那條龍曾經百般的寵溺她，討好她，佔有慾霸道到讓人窒息，那或許有痛苦，但未必沒有甜蜜的溫馨，如果一切只是征服的手段，而不是出自於愛，那麼……
素雅看懂了那雙明澈眼睛中流逝的黯然和哀戚。
不過，凌非的神色轉變的太快，很快那雙眼睛就剩下純然的清澈。
即使是手段又如何，她曾經體味到的歡樂和溫馨不是假的，那就夠了，何必斤斤計較。
凌非抿嘴笑了笑，即使龍寒暝不曾愛她，她也依舊感激龍寒暝，她依然欣賞他，喜歡他。
素雅暗暗一歎。
或許凌非最可貴的地方，就在於她的心永遠裝的都是善良美好的一面，污穢陰霾最多在她的心靈上水過地皮濕，水干了，便又是一片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