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後。
紫陌被帶到了凌非面前。
晚晴指著紫陌說:「妹妹,你也快成年了,身邊不能沒有男人,這個,是我這裡最出色的!」
凌非抿著嘴笑著說:「姐姐拿他沒法子,所以,送給我了嗎?」
「……我的確拿他沒法子。」
晚晴一開始還有些窘,很快就坦然承認了。
「母王曾經要我殺了他,我現在不想把他怎麼樣了,不過,以母王的脾性恐怕也容不得他,送給妹妹的話,母王也就無話可說了。」
凌非的目光只隨意地在紫陌的臉上瞟了一眼,很快就轉過頭去。
「怎麼?妹妹不喜歡他嗎?他的姿容無雙絕代,就是為了這副容顏,當時,我才會救了他回來的。我這裡再沒比他更美麗的男人了,妹妹不喜歡?」晚晴有些詫異凌非的冷淡。
「不、不是不喜歡。」凌非慌忙說道。
「可是,你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晚晴揚了揚眉,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妹妹害羞了!」 晚晴用兩根手指挑起凌非的下巴,笑嘻嘻地說,「看來,妹妹果然是個雛兒,生嫩的很吶。」
周圍的僕從竊竊的笑。
凌非面紅耳赤,手足無措,說不出話來。
晚晴推了紫陌一把:「喂,你可要好好服侍妹妹哦,如果讓妹妹不滿意,母王再要你的命,可就沒人救得了你了。」
紫陌垂手而立,柔順地回答:「是。」
「去吧,去吧。」晚晴打發紫陌跟著凌非下去,暗中卻悄悄對凌非傳音說:「藥引,我送你了。藥材,我也正搜羅著。」
凌非微微點了點。
「跟我來!」
說這話的時候,凌非的表現還是那樣的淡然從容的,不過,凌非的內心,其實早亂成一鍋粥。
凌非根本沒去看紫陌,她只是有些急促的往前走。
紫陌不發一語地跟在她身後。
去哪裡好呢?
這是巫媚的府邸,不是他們自己地盤啊。
哪裡?
哪裡能給他們相會的空間?
凌非的腳步甚至有些踉蹌了,她的目光四下游移,一直從容自若、冷靜理智的心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貼在胸口的自在變得有些滾燙,一聲尖銳的鳴叫在腦海裡響起。
[你失態了,凌非!我以為你當真是那樣從容不迫呢。]
自在的意識傳來,凌非的腦海裡卻還是一團亂麻。
[哎,那裡有個假山,我給你們造一個結界,你們去相會吧。看你們怪可憐的。]
胸口的自在輕微的跳躍了幾下,彷彿是個孩子一臉稚氣卻偏偏要裝作老成,老氣橫秋的安慰他人。
如果是平時,凌非一定會忍俊不禁,然而此時,她卻沒有那樣的心思。
假山,假山就在百步遠的地方,自在居然選了那麼遠的地方……
[哪裡遠了,才百步遠啊。那裡是天然的陣眼,我能弄個幻象,就是巫媚一眼、兩眼也看不出來,得看幾百眼、上千眼……]
自在嚷嚷了什麼、做了什麼,凌非根本沒注意,她一鑽到假山下的那個山洞,就將脖子上的自在摘下來,甩了出去。
[啊,你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不會溫柔一點啊!]
自在嚷嚷著,從墜子化成了一把刀,插在地上,很快一個球形的透明結界就擴散開來……
凌非還沒來得及回頭,身後緊跟的紫陌就一把抱住了她。
紫陌的身體戰慄著,張開臂膀緊摟著她。
凌非的眼眸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兩個人緊貼的身體讓她清晰地感受了紫陌的消瘦。
好瘦!幾乎能感覺到骨頭咯人了。
紫陌,她的莫莫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內心的絞痛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千絲萬縷般地深入骨髓,讓靈魂也隨之戰慄。心如同被烙下火燙烙印,痛苦不堪。
凌非的淚水簌簌的掉落,一滴滴落在地上,濺起了一朵朵的水花。
「菲菲,閉上眼睛,閉上眼睛!」紫陌的聲音有些抖。
凌非順從的照做。
「你的銀色緞帶呢?」
紫陌沒有在凌非的手腕上發現,他抱著凌非的時候,就發現凌非身上是明顯的那樣混沌的氣息,而不是平日裡那種屬於摩羅的氣息。
「斷了。」凌非不明白紫陌的恐慌。
帶著那個登天梯獲得的銀色緞帶,凌非給人的感覺就是普通的摩羅,除非那人的功力超絕,才能發現凌非的特別。
不過,那個銀色緞帶被龍寒暝弄斷了,失去了靈性,幾天之後,就成了兩條破布。
因此,凌非雖然不捨,還是將那破破爛爛的銀色緞帶丟棄了。
「莫莫,你……」凌非想仔細地看看紫陌。
「不許睜眼!不許回頭!」紫陌有些急促的喊,他在身上摸索了幾下,然後,解下腰帶綁住了凌非的眼睛,「不要看,菲菲,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好。」凌非眼中有淚,卻還是笑著說,「我聽莫莫的。」
紫陌身子顫抖,用力咬著唇,咬得唇瓣由疼痛轉為麻木也不知道要鬆開,他想凌非快想瘋了。
在黑獄的時候,落到晚晴手裡的時候,無數的折磨,他能挺下來,只是因為心中還有執念。
他想見到凌非,想陪在他身邊。可是,真的見到她的時候,他反而害怕起來,患得患失起來。
「莫莫、莫莫、莫莫、莫莫、莫莫……」凌非輕歎著呢喃,一遍又一遍地低吟,她的手顫抖的伸出,猶豫了一下還是落了下來。
「莫莫。如果你不願意我碰你,那你來碰我好不好?」紫陌不願意她看到現在的他,那麼即使綁上了眼睛,她也不刻意用靈力感知。
紫陌不發一語。
「莫莫……莫莫……」
怪異的沉默讓凌非驚慌起來。
紫陌在怪她,甚至恨她麼?
紫陌不願意理會她了嗎?
心,突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攫緊,恐懼得透不過氣來。
膝蓋一彎,凌非對著紫陌的方向跪了下來:
「紫陌,對不起。我發誓要守護你,卻發而讓你受到了傷害。如果你恨我,我隨便你怎麼懲罰。」
「菲菲,你……」
紫陌沒料到,那麼驕傲的凌非,會對他下跪。
雙膝著地的跪叩,凌非對雲曄也從不曾行此大禮。
「沒有守護好你,是我的錯,對不起。」
凌非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紫陌慌慌張張地將凌非扯起來的時候,凌非的額頭已經是一片血……
「該死!你……你怎麼能這樣傷害自己!原人的額頭有徽記,徽記是我們的要害之一,你不要命了?」紫陌使勁地按著凌非額頭的傷口,「笨蛋!笨蛋!你這個笨蛋!從來就不是你的錯,我也從來就沒有怪你啊!」
「可是,莫莫,你不理我。」凌非低聲呢喃。
「我……我只是……」紫陌氣急敗壞,「我現在的樣子,除了一張臉還能看……我不想你見到我這個樣子!」
「我都很乖地讓你蒙眼睛了,而且,我一直閉著眼睛,也沒有刻意感知,還不夠嗎?我甚至不敢去摸你。」凌非抿了抿嘴,滿臉委屈的樣子,就像小孩子吃不到自己心愛的糕點。
「好了,好了,我讓你摸個夠,可以了吧。」紫陌早忘了自己的初衷,那種自卑、自怨自艾的心情拋在了腦後。
「莫莫,我發過誓,說要守護你的,可是……」
紫陌倏的吻上凌非的唇,堵住了她自責的言語。
他的唇冰冷,帶著淡淡的澀意,卻又是那樣溫柔,不帶一絲侵略性,恍若對待易碎的珍品。
如同溫暖的潮水輕輕漫過身子,那種柔軟得快要化開的感覺,連心都一點一點的酥軟與蕩漾。
凌非的睫毛微微顫抖,然後,一滴水落在了紫陌的手背上,滾燙的彷彿要將他燙傷。
「菲菲,我怎麼可能會怪你,怎麼可能是你的錯?本來就是我自己的選擇啊。」
紫陌一點點吮去她的淚水,吻她的眉眼,舔她的鼻尖,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凌非顫抖著伸出手去摸紫陌的臉,手指碰到了他的下巴,有些瘦削,尖尖的,有嫩嫩的鬍子茬,掌心有些癢。
生性怕癢的凌非,縮了縮手,紫陌卻按住了她的手,故意用鬍子茬蹭著。
「莫莫,好癢……好癢。」凌非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你……你的鬍子好硬。」
「嗯,我長鬍子了,不是嘴上無毛的孩子了,你不能再當我小孩子了。」紫陌刻意壓低的聲音充滿了磁性。
「嗯,我知道你不是孩子了,你是大男人了。」凌非另一隻手拍拍紫陌的肩膀,聽到紫陌下意識的痛呼了一聲。
凌非伸出手去摸,瘦骨嶙峋,傷痕縱橫。
刀傷、劍傷、鞭傷、烙傷、刺傷……單單是鎖骨附近,就摸到了無數深深淺淺的傷痕,似乎還有粘膩的血……
心裡一急,凌非猛地扯下了蒙著眼的布,觸目所見,就是一條猙獰的傷口。
將紫陌的衣衫褪到腰際,就見那冒著血的傷口,從右邊肩膀一直延伸到左邊小腹。那紅色的皮肉都外翻著,細細的流出血來,甚是嚇人。
「這傷多少天了?」凌非能斷定這是舊傷,而且是刀傷。
「菲菲,沒事。我……」紫陌的眉頭扭在一起,笑容在絕美的臉龐上有絲痛苦,聲音極輕,很快散在了空氣中,
「閉嘴!原人的恢復力那麼強,你看我額頭的傷,剛才還鮮血淋漓,現在一點的痕跡都看不到了。你的傷都那麼久了,傷口還這麼恐怖,那麼原先的時候,究竟傷到了什麼地步?」
凌非心裡如針扎一樣,痛的幾乎呼吸不過來。
除了這最顯眼的傷,紫陌的上身傷痕遍佈,找不出一份完好的皮膚,無數縱橫交錯的痕跡傷口疊著傷口,令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