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只覺得身體一下子就不能動了，然後，疼痛剎那間就鋪天蓋地而來。彷彿有無數把刀在骨頭上用力地刮著割著，無數的棍棒狠狠地敲著打著，全身骨節似寸寸斷裂，再被碾成齏粉，磨成碎末。
「好漂亮。」紫陌將無法動彈的凌非抱起來，伸出舌頭舔著凌非臉上因為痛苦而滲出的汗珠，「有點苦，不好吃。」
凌非雖然痛苦難當，神志卻非常的清明，聞言，無奈的苦笑。汗水耶，能好吃？
「啊，我想起來了，聽天老說，你做的東西很好吃。我要吃你做的東西。」紫陌自顧自的說著，似乎一點都沒注意到凌非受的苦難。
「你不能說話，但是可以眨眼睛啊。如果你答應給我做好吃的，就眨一下眼睛；否則就眨兩下。」紫陌摩挲著凌非的臉龐。
凌非毫不猶豫地眨了一下眼睛。
「真乖。」紫陌拿著絹帕，給凌非擦去臉上的汗水，「我剛發現，你不怕痛苦。但是，你卻無法忍受這種全然無助地任人擺弄的姿態。」
凌非閉上眼睛，掩蓋了有些脆弱的神態。
「我和你不一樣，我很怕痛。」紫陌低低地說，「很怕，很怕。哪怕是針扎一下，我都覺得難過的像要死一樣了。可是，那時候，我才十歲，被『育幼殿』的教導壓在身體下的時候……我甚至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那個人要把他尿尿的東西放到我便便的地方呢？不覺得髒嗎？我很怕疼的，可是，那時候，流了那麼多的血，我居然不覺得疼，彷彿那身體不是我自己的，我就飄在上面，看著那樣的戲……」
「後來，發生了很多那樣的事情，可是，我從來不覺得疼。每次，我都會笑，笑的很開心。多有趣、多好玩的戲啊，我常常能飄在上面看戲呢……」紫陌的聲音飄渺。
血色的煙霧驀然在身邊瀰漫，紫陌有些呆愣地看滿身血跡的凌非用力地將他摟住……
紫陌，紫陌還只是個孩子呢。
「凌非？」紫陌能感覺到凌非身體的顫抖，凌非的眼睛像是小溪流一樣，不斷的流淌著淚水。
「呵呵，你果然厲害呢，居然能強行從『酥骨眠醉』中解脫出來。」紫陌不得不佩服凌非的手段了。
「我曾發誓，一定把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的生命，我自己來守護。即使是死亡，我也必須是死在自己的手裡。」凌非的聲音有些沙啞，「開始學習『術』的時候，我學會的第一個本事，就是無論在什麼狀況下，都享有對生命的掌控權。有些東西，是寧願犧牲生命，也要維護的。奪取自己生命的鐮刀，我永遠握在自己的手裡。」
摩挲著紫陌的淡紫色長髮，凌非溫柔地親了親紫陌的額頭：「想不想聽故事？」
紫陌點了點頭，總覺得這樣的凌非有一種反常的凌厲和潛伏的殺機，讓他下意識地不敢違背。
「曾經有一個小孩，她和紫陌一樣，也遇到了那樣的事情。那時候，她甚至比紫陌還要小，她才九歲。」凌非的語調柔和，「紫陌是逼不得已的，紫陌那時候還什麼都不懂。可是，那個小孩不一樣。她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懂。她是自己送上門，讓那個人糟蹋的。」
「為什麼？」紫陌有些不解的問。
「那個人雖然有喜歡小孩子、玩賞小孩子的怪癖，卻是個鬼才的醫師，是赫赫有名的「神刀」。在那個人的手術刀下，只要是那個人想救的人，沒有救不活的。」凌非悠然地歎了口氣，垂下的眼簾看不清神色，「那個小孩子……想讓那個人給她的媽媽治病。」提到「媽媽」的時候，凌非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那麼的溫柔。
「後來呢？」紫陌輕聲問。
「後來，那個小孩子的媽媽保住了性命。而那個人在一年之後，失蹤了。」凌非抿著嘴，淺淺的笑了笑。
「失蹤了？」紫陌喃喃自語，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凌非望著有些茫然的紫陌，心底歎了口氣。紫陌或許從不曾真正長大吧。他只是用那樣的妖嬈和殘忍，將那個無助弱小的孩子隱藏起來罷了。凌非，卻從不曾做過孩子。她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下決定之前，就做好了承擔一切的後果的準備。所以，即使經歷無數的風雨，凌非也能笑著欣賞雨後的彩虹。紫陌卻躲在屋子裡，固然忘卻了風雨，卻也永遠見不到彩虹了。
那麼怕痛的紫陌，居然一直傻傻地認為他從不曾痛過。
那麼殘酷的事情，紫陌居然不斷地欺騙自己只是在看戲。
「紫陌，永遠不要為他人的過錯背負痛苦。如果無法忘卻的話，為什麼不學著蔑視。」凌非用手指給紫陌梳理著頭髮，「有的傷口，表面上看起來好了，其實內裡卻潰爛了。不要怕揭開傷口的那種痛，因為只有把腐肉剜去了，傷口才能真正的癒合。」
紫陌有些呆滯地望著凌非。
「跟我來。」凌非牽著紫陌的手，他們到了月夕宮內一個比較隱秘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