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也很寒,北風呼嘯刮著門窗,榻上的她始終蒙著被,握緊了拳,指甲深嵌入手心肉中。他在床下打顫哆嗦心寒,她卻在被中忍不住的落淚。
「小七……對不起……」淚爬滿眼角,一滴滴濕了繡花枕。沙啞的憋著,不讓哭聲出了口。「木槿,加油!你一定行的!」心中打著氣,眼角流著淚,心跟著他下了床。一夜之間,眼圈紅腫一圈,補了兩倍的胭脂水粉,才給遮掩住……
到了翌日清晨,木槿特地叫銀杏去通知桔梗,花昊月被踢下床染了風寒。桔梗敲了敲門,房中無人。『咯吱——』推開門,忽見床上的花昊月是半裸著上身,凍的牙齒打顫,唇瓣青紫,楚楚可憐……
「王爺。」桔梗忙上前替花昊月蓋了被子,可他卻仍抖的厲害,口中一直呢喃,「槿兒……槿兒……」
「還很冷嗎?」桔梗嚇的彎下腰,連帶棉被一起抱住了他。寒冬雖冷,可也不至於冷成這樣,心中開始起疑。
「一會兒就不冷了,王爺你再忍忍,我叫丫鬟去找金神醫了。你是不是不止染了風寒?」
花昊月一直顫抖,下意識地靠近熱源,嘴中喊著「槿兒……」
桔梗環住了他,很是心疼。抱他的是她,他嘴中,永遠只念著「槿兒」倆字。而她,無論何時何地,卻迫不及待的,哪怕不要命,也要守在他身邊……想想,不覺得苦,只覺得,天意弄人……
「小七——」木槿將門一打開,正看到那一幕。身上的包袱,從肩上滑落,然後,緩緩地走近床邊。
「槿兒……」
「桔梗?」
「你別誤會,我只是看王爺太冷。」
「看他太冷,你怎麼不脫光衣服和他滾?」木槿的話甚為難聽,伸出手,『啪』給桔梗一個巴掌,狠拉起花昊月,「花小七,你就這樣背叛我?你這個混帳——」
「木槿!」桔梗冰冷地瞪著她,回手,還了她一巴掌。
『啪——』清脆的響,震動全場。所有人都趕到,正目睹那一幕,而桔梗卻不屑地睨她,「如果只有這麼膚淺,那你乾脆不要愛王爺了,你不配!」
「對,我就是這麼膚淺!你愛他,你要他,你會疼他,你不膚淺。那好,他給你,你們愛怎麼苟且怎麼苟且。」木槿捂著被打痛的臉頰,背起行囊,跨出門檻,推開蕭王爺,「我只覺得,噁心……」
「丫頭!」花老太爺剛欲挽留,卻被木槿閃了開身……
「你們看到了,抓奸在床。哈哈哈,我容忍不了,所以我走!花昊月,從今日開始,你娶你的妻,納你的妾,我不攔你!」
「槿兒……」花昊月捲住被褥,從床鋪上跌下去。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她,那般決絕地離開,頭也不回。沒有不捨,也不需解釋,一步步地從他視野中消逝,淚水逐漸迷糊了視線……就這麼幾天,也不能,給他一個完美的句點嗎?
「槿兒,你要傷我多少次才夠?」躺在地上,四肢攤開。指甲刺入肉中,流出的血,止也止不住……閉上眼眸,淚從眼眶,一直流向頰邊,痛的身冷,心也冷……槿兒,不要任性,回頭吧!究竟要傷他多少才夠?不要等他走了,才想回頭,才會後悔……
踏著厚厚的積雪,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肩上的包袱,壓彎了肩,『撲通』跪倒在他堆起的雪人前,雙手撫著那冰冷的雪人,淚珠唰唰從眼角滾落……
癱軟在地上,撫著雪人,冰了指尖,痛碎了心。
「啊……」積蓄的痛,爆發於胸膛中,壓抑許久的委屈,瞬間傾洩。雙手抓著地,將頭埋入雪中,凍結了眼淚。
天外飄起了雪,飄過雪人的頭頂,染白了她的髮絲。抱住他堆起的雪人,疼痛沙啞的叫喊,劃破了蒼穹。
「小七,要活著,好好的活著!」看晨曦,看夕陽,看滿山遍野的蒲公英,看堆起的雪人一點點融化。活到九十九歲,聽蓮兒喊爹……淚水止不住的滑落手心,攤在雪人上,它,也流淚了……
「師傅!」銀杏悄悄蹲下身,伸開雙臂環住了木槿,「不要哭,不哭了,我們不哭了。徒兒給你唱個歌……」
「銀杏……」
「滿天都是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銀杏邊拍著木槿的脊背,邊給她唱那走調的歌,眼圈也紅潤。連旁人都疼,他們得多疼啊?
她想像不出,師傅踏出門檻的剎那,小七倒下身的瞬間,彼此的心,得刺的多深,才能忍不住不落淚,不回頭……
「滿天都是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師傅……我唱的好不好聽?」她邊抽泣著,邊扁著嘴唱的泣不成聲,眼淚多值錢,她從不哭的,雪下的那麼大,凍的她忍不住……
「好不好聽嘛?」銀杏唱的那般難聽,木槿終於忍不住開口,「好難聽!」
「師傅,不哭了?」
「太難聽了!不是這樣唱的!」木槿背起行囊,將銀杏扶起身。忍住淚水化成漣漪,被冰雪凍成冰茬。踏起滿地的腳印,一步步地向皇宮走。既然決定了,這條路就要走下去。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小七活!
活著,是個家。他死了,這個家就真的散了。
「蓮兒,不要不認娘!」木槿的嘴唇顫抖,克制著淚,努力邁開步……
「那怎麼唱?」銀杏跟在她屁股後面,嚷嚷著,「師傅給我唱一段,我聽小七說你唱歌可好聽了。」
「趕路了!」
「師傅唱給我聽嘛,我白浪費那麼多眼淚了,也沒歌聲補補。」銀杏纏著木槿,不依不饒,偏逗著她笑口常開不可。調起嗓子,五音不全。跳段舞,像是青蛙爬井。念首詩,錯詞連篇……
「師傅,師傅……」
「你去做你的偷兒吧!」
「不,我就要跟著你。你是我師傅,我可孝順你了,要有誰欺負你,我替你扁死他。關鍵是……」銀杏眨著大眼,笑的兩顆酒窩很甜,「你還沒教會我截拳道,哈哈哈……」
過不時,她又黏著木槿,「師傅,唱首歌嘛!」
「不唱!」
「師傅,師傅,師傅,師傅,師傅……」
受不了銀杏的刁纏戰術,木槿便給她清哼了一段「孤單北半球」。「少了你的手臂當枕頭,我還不習慣。你的望遠鏡望不到我北半球的孤單……世界再大,兩顆真心就能互相取暖……」
唱著北半球的孤單,想著彼此的孤單。「小七,就算從今以後,你的身邊沒有了我,或許會孤單,或許會難過,或許會恨我。也不要忘了,早餐……午餐……晚餐,還有,我們的寶貝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