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嵐在醫院裡待了很久,才回家。 她打開門,發現全家亂糟糟,她猜到她母親又犯病了。她母親精神不太好,時好時壞,每次犯病,就要瘋狂地摔東西、砸東西,像一只發瘋的野獸,撕裂所有她抓到的東西。她家裡從不放玻璃、瓷器那樣的東西,盆子是塑料的,碗是塑料的,杯子是塑料的。
小嵐打開她母親房間的門,發現母親已經睡著,心裡才放心。她輕輕地打掃,撿起倒下的椅子、碗、筷子、盆子。她收拾了東西,才走到自己的小臥室。臥室很小,只容下一張小小的床。她連個衣櫃也沒有,衣服都整整齊齊地疊進箱子,放在床下。她的床下面空的,除了放著一箱衣服,還放著另一個箱,裡面放著好些寶貝。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寶貝,而是她的書和筆記。
臥室雖小,但很溫馨,她從李香柔那裡借來一些藍色的紙,一張一張地把臥室的牆貼滿。她還從李香柔那裡撿來她不要的白紗,自己一針一線地縫成一扇漂亮的窗簾。窗簾繡著美麗的刺繡,上面繡了一朵清麗脫俗的蘭,長在深林幽谷,一泉清水從蘭的身邊飛瀉而過。
她愛蘭,愛它的清新美麗,脫俗典雅。孔子曰:芷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李白曰:幽蘭香風遠,蕙草流芳根。
她的床頭,貼著一幅水墨畫。畫裡有一朵生長在空谷裡的蘭,從一塊墨綠色的石縫邊現出淡雅的身影,那細長的綠葉子,稀稀疏疏地在花骨朵邊交錯,襯出了白色的花朵,花骨朵邊更蒙得一層彌漫的煙霧,在花瓣凝成一顆晶瑩的淚珠。畫中的蘭,清新美麗,猶如一位蒙面的仙子,旁邊圍著三兩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蘭的靜與蝶的動,一靜一動,把畫的神韻襯托得恰到好處。畫的左邊題著一首詩:
燕泥欲墜濕凝香,楚畹經過小蝶忙。
如向東家入幽夢,盡教芳意著新妝。
懊恨幽蘭強主張,花開不與我商量。
鼻端觸著成消受,著意尋香又不香。
小嵐從床邊取出折好的睡衣,去了衛生間,舒舒服服地洗了個冷水澡,再回到臥室,關好門。她從床底下取出那本筆記,裡面記載了好多首她喜愛的小詩,也有她自己寫的詩,還記著她寫的日記。
她翻開第一頁,有好幾首蘭花詩。
李白《古風》
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
雖照陽春暉,復悲高秋月。
飛霜早淅瀝,綠艷恐休歇。
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
劉灝《廣群芳譜》
蘭生幽谷無人識,客種東軒遺我香。
知有清芬能解穢,更憐細葉巧凌霜。
根便密石秋芳早,叢倚修筠午蔭涼。
欲遺蘼蕪共堂下,眼前長見楚詞章。
泣露光偏亂,含風影自斜。
俗人那解此,看葉勝看花。
徐渭《蘭》
莫訝春光不屬儂,一香已足壓千紅。
總令摘向韓娘袖,不作人間腦麝風。
鄭板橋《題畫蘭》
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巖深縫妙香稠。
非無腳下浮雲鬧,來不相知去不留。
她在床上攤開那種折疊的小書桌,找來筆,在筆記裡寫到:
《惜秋》
花開花落過一春
炎去炎來又一夏
天茫茫
草木盡凋
無聲無息
秋意已濃
片片落葉
低低哀吟
魂不斷
心緒亂
淚眼迷離
點點相思雨
想惋惜
緣已散去
小嵐寫完,就收起筆記,安靜地躺下了。良久,她還沒有入眠,腦子裡浮現著那個身影,那個俊美的恩人的背影。那個背景,是如此的迷人,溶在皎潔的月光裡,像一株微風拂面的樹,那麼地迷人,那麼地慈祥,那麼地有安全感。她好希望自己能靜靜地依靠著這樣的“樹”,輕輕地閉上眼睛,靜靜地呼吸著周圍彌漫著的淡淡的醉人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