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有的一切,成為她記憶中最黑暗的事情,每當回憶一次,就痛一次。五千塊,對有錢的人來說,無非是九牛一毛,可是對於她來說,卻是她媽媽唯一的救命錢……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無奈……
時間是最正直的東西,它將所有的事實陳述在人們的眼前,一轉眼,那些如地獄一般的生活已經過去,她也漸漸從這條不歸路走了回來,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一份安穩的生活。
在一旁和客人說笑的倪昊,一直用眼角偷偷看坐在角落的林鯉媚。也是在不經意間,看到她眼眶中掉下來的淚珠。他的心猛然震動了一下,是因為剛才他說的話嗎?他急急地告別了客人,走到她的身邊,遞了一張紙巾。
「你沒事吧?如果是因為剛才我的話,我向你道歉,其實我並不懂……」
「嗯?」林鯉媚好奇地盯著他,看到他遞過的紙巾,才發覺臉上濕濕的。果然,她還是不能回憶,那些回憶只會讓她莫名地掉眼淚,這種脆弱的表現,並不像她,也不是她想要的。
「我沒事,這……只是一個意外。不關你的事。」林鯉媚接過紙巾,微笑地對他說。
倪昊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林鯉媚的手機就響了。
「喂,你在哪裡?!」
電話是費天祐打來的,語氣一樣的霸道,似乎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而完全忘記了,剛才是他把林鯉媚趕走的。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聽到他的語氣,林鯉媚也不覺生氣起來,口氣生硬地說。如果這份愛情是這樣的,那麼在這之前結束,還不算太遲,對不對?她還是可以一個人走,就當之前所有的決定是她自己狠賤才會心甘情願,才會以為這個男人真的可以給她,她所想要的生活。
「你在生氣?」他玩味地說,語氣中多了一些開心,還有一點滿意。
「所以,你在很得意?我只是想請問您,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了,為什麼一定要以這樣的方式來相處?如果這樣的相處方式是您所喜歡的,那麼我只想告訴您,很抱歉,我不想要。」她一口氣說著,毫不猶豫地掛電話。
林鯉媚將電話掛了之後,長長吐了口氣,對上了倪昊一張不解的臉,尷尬地笑了笑,臉突然就紅了,像是被人猜穿了心事一樣,心裡慌亂著。
剛才,她還說,她有一個很愛她的男友。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騙他,還是在騙自己。
她急急起身,對著倪昊欠了欠身說:「謝謝你,我要先走了,下次再見。」
「好,下次再見。」他沒有挽留,有一種感覺告訴他,他們一定很快就會再見到面的。
林鯉媚去櫃檯結賬的時候,服務生拒絕了,禮貌地說,是他們老闆交代的。林鯉媚回過頭,正好看到倪昊一的笑容,在陽光下那麼刺眼。
這樣美好的男人,這樣美好的午後,終究就只能停留在這樣美好的時刻。就如同那一片藍,她會永遠記住這個午後裡的這個男子,他說他叫倪昊,並且請她喝了一杯「藍粉咖啡。」
回家的腳步有點凌亂,乾脆就走到醫院裡去看看媽媽。費天祐的電話沒有再打來,電話就像是死了一般安靜,在車上有好幾次,她將手機打開,懷疑是不是沒電關機了,原來不是,他真的沒有再打來……
到了醫院之後,她就將手機關機了。斷掉心中的念想,全心全意地陪著媽媽。她為媽媽清理頭髮,又打了水為她乾淨身子,然後為她全身按摩。醫生說過,這樣有助肌肉萎縮老死得慢一點,將來有一天要是醒過來的話,身子不會太過變形。
媽媽以前漂亮的面孔不見了,躺在這裡,一夕蒼老。每當看到媽媽的臉,她的心就會一陣緊縮,曾經那麼愛美的媽媽,如此卻只能這樣躺著,連淨身也是由她拿著毛巾,一點一點完成。
這樣活著,她是不是很痛苦?林鯉媚突然想,卻不敢再想下去,她害怕,害怕有一天媽媽真的放棄了,那麼她的支撐點,又該是什麼……
於是,她又想起了那個美好的男子,像他那樣的男人,一定不會懂得這種感受吧?他應該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也許還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孩,過著許多人都羨慕的生活。那樣的人生,總是讓她羨慕又害怕。
想著,她失笑了,嘲弄似的對自己說:是怎麼了?一見之緣,還念念不忘。若是讓天祐知道了,又是一場風波。
一想到天祐這個名字,她的心又是一陣緊縮,那個男人到底怎麼了?
安靜地呆了很久,直到小帆來的時候,她已經靠在媽媽的身邊,睡著了。
小帆將她搖醒,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起來就往外走,林鯉媚不停地掙扎著,問:「到底怎麼了?也不說話,就這樣拖著我走,喂,你慢點!」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丫頭的力氣這麼大。
小帆連頭也沒有回,只是一味地向前走,像一個機器人一樣,直到把她塞進車裡,才鬆了口氣說:「林鯉媚,你不能怪我呀!如果我不把你帶回去,澈……」
林鯉媚明白了,費天祐真是越來越會利用她身邊的人了。只是不懂,這一次他又要玩什麼把戲!於是,她側著頭,取笑道:「小帆,你還真是重色輕友啊!」
小帆沒有反駁,只是安靜地坐著,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費天祐的司機把她們送到家門外之後,小帆把林鯉媚拉下車,推進門之後,又坐上了車。
是費天祐的家,黑暗暗的沒有一點光線。林鯉媚身後的門緩緩關上,合上的那一刻,突然滿院煙火綻放,嚇了林鯉媚一跳,隨即轉變驚喜……
滿屋星光,卻不見費天祐的身影。林鯉媚沉醉在這絢爛的煙火中,歡喜而又感傷。
煙花總是轉瞬即失,再美也只是短暫的一生,但是它點亮了整個天空,即使就只是這麼一瞬,一生便足夠了。每次看煙火,林鯉媚都會恍然傷神,特別是過年的時候,萬家燈火,舉國同慶,她卻孤身一人在醫院裡守候著昏迷不醒的媽媽。每當這時候,她就會想,若是媽媽睜開眼睛看她一眼,那該多好……
她活在現實中,卻渴望著童話故事。有一天,她的白馬王子,會在這樣的煙火下,緩緩地走向她,許下諾言,從此一生。
想到這裡,她嘴角上揚,似在嘲笑自己的幼稚一般,笑得無奈。煙火已經退去,留下天空中瀰漫的硝煙,久久未能散去。
歎了口氣,依舊站在原地不動。這時,她聽見大廳裡響起了鋼琴的聲音,她嚇了一跳,腳步開始不由自主地往裡走去。
沒錯,正是費天祐。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西服,臉上不再是桀驁不羈,而是款款深情。可惜,今晚的她,並不像是公主,倒像是一隻醜小鴨。她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指尖跳動,《卡農》隨著這個節奏傾瀉而出,讓她的心也跟著旋轉起來。
一曲完畢時,她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站在她的面前,伸出手,將她攬入懷內,輕聲地說:「寶貝兒,我愛你,我愛你……」他一邊低喃著,一邊摩挲她的頭髮,像戀母一般深深陷入其中。
「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和別的男人說話嗎?那個嚴銘,他居然給你打電話,他居然有你的電話號碼,你知道我有多討厭這種感覺嗎?我在害怕,我很不想承認我在害怕,我害怕有一天,你會突然消失在我的身邊。我們說好永遠不放鬆彼此的手,我說過要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可是,我還是在害怕,害怕……」費天祐說得很慢,語氣中充滿無奈。
林鯉媚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淚水就這樣掉下來說:「那麼,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說過,一生一世,我就相信你。我告訴我自己,一定要相信你。結果呢?你身邊永遠會冒出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出來,她還會是對你很重要的人,你甚至為了你自己那些所謂的害怕,不停地試探我。天祐,我不是小女生,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很累,真的很累……」
累到什麼程度?累到,想要放棄。
費天祐聽到她的表白,心中一緊,更加用力地摟住她。是啊,他這是怎麼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以前的他,怎麼會為了愛情去做盡這種傻事?
還是,他根本就不願意相信,林鯉媚是真的愛上他了……
不想去想,於是便不再想,費天祐稍稍鬆開手,吻了吻她的額頭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今晚,不要走……」他說得有點曖昧。
林鯉媚將他正想握住她腰的手打掉,然後抬起頭,轉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說:「那,你也不再生嚴銘的氣嗎?」
「嗯。」他答。
「謝謝你!」她笑,同時吻在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