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文瞪大驚恐的眼睛,慢慢的朝樓下移動目光,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看到了,馬上就要看到了,會是什麼呢?
可是他朝樓下掃視了一圈兒,什麼都沒有啊,是的,從這個十五層高的樓頂上往下望,下面是一條寬闊的馬路,馬路兩邊栽著些樹,隱約可見昏黃的路燈下蟲子一樣大小的呼嘯而過的車輛。除此之外,什麼都沒 有,沒有什麼惡靈啊。
遠文的心放鬆下來,他正要把目光從樓下移回,卻聽到了一陣笑聲。嘿嘿嘿……
是一個女人,只笑了三下,嘿嘿嘿,但是卻很是詭異和淒慘,遠文的頭皮一陣發麻,笑聲像是從樓下傳來的,又像是從空靈的山谷中傳來,帶著些回音。他的心再一次縮緊了,樓下,是樓下嗎?他再一次望去。
瞳孔無限的放大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他,那雙眼睛就在他的眼前,與他四目相對,確切的說,是一個漂浮在半空中的黑乎乎的人頭,離他的臉只有0。01毫米,幾乎是緊貼著他的臉,所以他只看到了一雙眼睛。
「啊……」遠文大叫一聲,趔趄著退了好幾步,那雙眼睛,太可怕了,似紅似綠,似明似暗,裡面不斷的淌著血,一滴一滴,太可怕了,遠文發誓,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雙眼睛,不,那一定不是人的眼,是鬼?對了,是惡靈。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個人頭已經消失,遠文卻還是怔怔的立著,他現在知道,人在驚恐過度的時候,不是尖叫和奔跑,而是靜止,就像他這樣的靜止。
「爸爸……」小天走過去,小聲的喊道。
遠文還是沒有回過神來,這突然的一嚇,他的魂魄已經去了一半兒。突然,愛愛轉過身來了,她瞪著血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遠文,她的頭頂,出現了一道亮光,把灰濛濛的夜空照亮了不少,然後,那片亮光中出現了一對玉鐲,緩緩的漂浮在愛愛的頭頂上,緩緩的漂浮在半空中,玉鐲是翠綠色的,發出點點的光彩,甚是耀眼。
玉鐲?遠文突然想起了在黑奶奶棺材裡發現的那對玉鐲,一隻碎了,一隻完好。只是亮光裡的這對,是不是跟那兩個一樣?
為什麼會出現亮光?為什麼會出現玉鐲?遠文和小天像掉了魂魄一樣,靜靜的注視著那對閃著亮光的翠綠色的玉鐲。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這對玉鐲,在緩緩的飄,緩緩的浮動,緩緩的發光。
直到『撲嗒』一聲,愛愛暈倒在地上,遠文才像被人猛的擊了一棍一樣,頭開始悶悶的疼起來,他跑過去,抱起愛愛冰涼的身體,玉鐲已經消失,亮光也已經消失,夜空又恢復了寂靜,他就那樣抱著女兒,靜靜的矗立在那兒,不想動,雙腿像灌滿了鉛般沉重,更沉重的是他的心,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無限的悲涼,無限的孤獨,無限的淒慘。
如果下一秒鐘,他的身體慢慢變成泡沫,一點一點的消失,他也願意,覺得這個世上冷冰冰的,覺得自己正活在一個冰洞裡,四周,全是凍得結實的冰塊兒,他也成了一個冰人兒,身上的餘熱在冰的圍繞下慢慢的散去,最後連心也冰涼了起來。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小時候的一件事,在父母去世不久黑奶奶也離開他以後,他被送到了孤兒院,幾天之後,他得了一場大病,身體忽冷忽熱,呼吸似乎很急促,又似乎很緩慢,終於,冷戰勝了熱,他成了一個冰人,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一張男人的臉,慈眉善目,看到了孤兒院院長,一個五十幾歲的和藹的女人焦急的眼光,他聽到了周圍其他孩子的哭聲,他知道,他要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要去另一個世界了,但他並不感到難過,因為另一個世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親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一個小時,又像是幾天幾夜,他甦醒了過來,可是他已經記不起父母的樣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父母親人,小時候的記憶,所有的記憶似乎消失了,變成了一個個碎片。所以這些年,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曾經照顧過他的慈祥的老人,黑奶奶。但是現在,這一刻,他塵封記憶好像有點甦醒了,他想到了天堂裡的父母,和小時候照顧自己的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