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了吵鬧之聲。
我心下好奇,走出廂房,純雪跟在了後面。只見四面廂房圍著的一片空地中,兩個少女正面紅耳赤的鬧著,旁邊兩個少女,一個冷笑著看好戲,另一個則似是在「火上燒酒」。
只見一個身穿紫綢長裙,頭上插著一對步搖的女子高高昂起頭,不屑的望著面前的少女說:「這條百鳥裙是皇上表哥親自命司衣房製成、司制房刺繡的,你蹂爛了裙角,看你怎的賠給本郡君?」
聽她說到「皇上表哥」和「本郡主」二詞,我便知道了她是誰——人稱「刁蠻郡君」的玉屏郡主之女方錦倩「錦蘇郡君」是也。
「錦蘇郡君,在下沒有踏過你的裙子,郡君別血口噴人。」那少女不卑不亢地道。我不禁在心裡讚了一聲「好!」仔細打量起她來。
她身穿粉紅色裙子,披著淺藍輕紗,頭髮綰成高髻,斜插一對珠釵,嵌了幾顆珍珠在髻中,一雙眸子是不尋常的冰藍色,波瀾不驚竟似我自己。
「小小尚書之女,竟敢說本郡君血口噴人?」方錦倩怒道,提起手掌便要一巴掌扇下去。
「原來郡君的修養果真如此,市井之言果然不錯。」我微微笑道,走上前去。
方錦倩和旁觀的少女臉上都露出驚艷嫉妒交雜之色,只有粉衣女子面上依然平靜無波。
「什麼市井之言?」方錦倩忽然想起了我的話,臉色微變。
「人說錦蘇郡君是刁蠻第一的郡君,果然不假。」
我看著她的面色由通紅變蒼白,再由蒼白變得鐵青,心裡直覺好笑。這種刁蠻而直率的女子在這深宮中,混不了一年半載必會被淘汰。
這時,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監宣我們整屋子的人到儲秀宮大殿驗身。
所謂驗身,便是檢查秀女的處子之身和健康狀況。若被驗出有長期病患,會被遺送家中;而如被驗出不是完璧之身,後果則嚴重得多,輕則發以奴籍,以殘婢之身在六局做最低等的粗活,過著被眾宮女欺壓的非人生活,重則亂棍打死,葬在亂葬崗。
沒有意外的,聽雨軒八人都過了這關。聽著公公姑姑叫的名字,我弄明白了那粉衣女子名顏墨吟,冷眼旁觀的是宰相之女柳清若,而火上燒油之女則為郭太尉次女郭明溪。除宮純雪外,個個都是名門之後。
第二天,便是殿選。
由於我們是第二屆的秀女,人數不多,所以沒有初選一關,直接進了殿選。
一個自稱「芳儀姑姑」的典正女官把我們領到了儲秀宮大殿外。那裡沒有其他人,想是我們是第一批殿選的秀女。
今日我穿了一條月白紗裙,在萬紫千紅的眾秀女中甚是惹眼。臂披粉色輕紗,頭插紫玉長簪,走起路來,流蘇串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天純雪的穿戴仍如昨天無異,我心中一驚:好歹也是郡守之女,為什麼穿戴這麼寒酸呢?我拔下了一支珠釵,輕輕為她插上。
「曦璇姐姐……」她愣住了。我的頭上沒有了那支花頭珠釵,竟爾素了許多。
「沒關係。」我笑笑。我不需以容貌入選,因為我知道,單憑我的身份,入選已是綽綽有餘。而我正不需要他的驚鴻一瞥,因為我要一步一步的,抓著那顆迷霧中的帝王心。
「可是……」她還想說下去
我搖搖頭,耳上的墜子搖晃起來,我秀眉輕蹙;我一向不喜帶耳墜子,可這次,為了這個選秀,我竟還要放下自我……
「眾位姑娘隨咱家入殿吧。」殿門開了,一個陰陽怪氣的太監站在殿門前。看他身上的太監服頗見華麗,應是品階不低的,該是皇上身邊的小裕子吧。
我收斂了心神,隨著前面方錦倩的腳步入了殿。眼觀鼻,鼻觀心,蓮步輕移,是標準大家閨秀的樣子。
來到主位的台階前,我和其他七人一併跪下:「參見皇上、太后娘娘。」夜王夜奕登基已有六年,距二十一歲加冠親政已有三年,但遲遲未立後,所以本該由皇上皇后主持的選秀便改由皇上太后主持。
只聽一把渾厚有力的聲音道:「平身。」字正腔圓,深沉渾厚,哪裡樣是自一個只比我大七歲的男子發出?
一眾秀女整齊有序的站起退後。我很想看看那人中之龍究竟長什麼樣子,但終究沒有膽子抬起頭來直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