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千黑牢的感覺如何,你永遠不會知道。那裡沒有光,沒有火,沒有聲音,沒有活的呼吸,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緋夕擁有一張不老的孩子臉孔,臉孔刷白,純黑色的眼珠彷彿在這一瞬間已經穿越時光,糾纏在遙遠的地域。
淡淡的朦朧月色在流轉,只是在他線條明麗清晰的臉孔上淡化出一層哀怨,宛若乳白色的濕潤晨霧。
晨霧凝結的一滴晶瑩的露珠。
天明即散。
短暫得就好像,愛。
我一瞬間感覺心臟被擊中,酥麻的疲軟,蠻奇怪的。
我怎麼會覺得「哀怨」呢?
緋夕明明是嗜血大魔王。
但是,他樣貌一點不嗜血也不魔王,而且他說話神色甚至有點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時而彆扭、時而委屈、時而霸道。
我有點懵然。
這個真的是緋夕嗎?
爹爹抿著薄唇,冰色寒冷,不說話,有點出神,低眸一瞬,便掩蓋了眼中萌發的情愫,深邃而且複雜,宛如看不清楚的夜。
緋夕猛地抬起頭,耳邊閃過一點寒光,說不出的哀怨:「地牢很冷,真的很冷……」
寒夜風,輕吹髮絲。
絲絲粘臉。
搖晃出一片久不見日光的雪白。
他抬手捻住那幾縷黝黑的長髮,勾到耳後,才看到他的耳上點綴著兩枚重瓣菊花圖案的耳釘,銀光寒冷,紅色溢血,帶著不經意的冷清孤高。
爹爹翩翩白衣,髮帶稍稍落到肩膀,白色點綴著重瓣菊花。
金絲繡出的菊花,微微發寒。
爹爹緩緩放下手:「你的怨恨就衝著我來吧。」
緋夕突然明朗一笑,笑得很純很甜:「我要殺你,易如反掌啊。不要忘了,你可是中了我的炎雪之冪,武功全失,但是——」
殺氣大盛。
一閃而過的爆發。
我瞪大眼睛,跟不上緋夕的速度。
當寒利的風刮痛了我稚嫩的臉頰,我才在驚呆中清醒,一看緋夕曾經站過的地方,石地板只有一個坑,呈現下陷和龜裂。
漫天劍舞飛影。
絢麗燦爛。
風捲衣揚。
緋夕的招式簡單直白,但是非常快,快得遮天蓋地,猛烈如同滂湃大雨。
爹爹的臉孔開始滲汗了。
我的腦子裡一下子打翻了一壺子的漿糊。當年是爹爹擒獲緋夕的,可見爹爹武功不低。十五年前的爹爹確實很厲害,我看著他衝破雲家的重圍將我帶了出來,步走之間,來去自如,英勇風發,所向無敵,冷清無可匹敵。
那是十年前的爹爹。
現在的爹爹。
誅殺緋夕的那一役,爹爹的內力全失,即使現在生死關頭,他所用的只不過是純粹的劍術,劍術有形無實,或許可以糊弄一下小孩子,例如明晨小盆友。但是,要對付緋夕這種全力開動的殺人機器,根本就是大笨蛋一個。
毫無疑問,劍閃五十招,爹爹落下風。
緋夕的劍密不透風,成為一張黝黑色的網,將「美味食物」死死包圍在裡面侵蝕:「這漫長的十年,我在牢裡面,唯一想的就是,用什麼方法將你殺死好呢?讓你死得痛苦不堪言,那種痛苦能深刻到你的靈魂裡面。等一下你就挑一種吧。」
爹爹粗重地喘息,不能說話,一直招架著。
突然一下裂天之聲。
爹爹的劍脫手。
緋夕的黑體長劍就在爹爹的跟前。
爹爹已經危險了。
「爹爹!」我終於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撲了過去,抱入爹爹的懷裡。
我的爹爹啊!
我就這樣不經世事,赤身軟體,撲過去,不是為了給爹爹擋劍的,最主要是那時候,我的指尖已經捏出了下地的碎石頭。
碎石一直貫入真力,只要在適當的時候從手中脫出,就是一把一把的小飛刀——傳說中的小李飛刀!
我拜託有一片可以割開緋夕的喉嚨或者刺瞎他的雙眼,這樣爹爹才有勝算。
撲入的冰冷懷抱,獨特的異香沁入鼻息。
隨著爹爹的身子一下子的滑動。
「爹爹~~」我手中「暗器」突然全部從指尖滑落,因為手背突然感覺黏糊糊的一片溫熱。
「音有沒有受傷?」
但是,受傷的分明不是我。
「音,快點跑,跑啊,音,去,不許回頭,聽爹爹的話!跑到外面去,到外面,記得告訴你媚娘,救爹爹!」爹爹靠著我的耳邊,沉沉地說著話,唇邊的一片溫熱觸碰到我驚呆的臉頰,他突然一手推著我後背,將我送出十步之外,但是——
他的目的不是要我找媚娘救他,他只是哄騙我離開!
我還是回頭。
天地間那一片最黑色的恐懼籠罩在眼前:「爹爹!!!」
————
爹爹要死啦!!!!!!!!!!!